好好学外语呀!!!
这个译本16年刚出时我几乎马上就入手了全集,期待很高,略读后印象也一直很好,现在想想,这种好印象可能来源于个人的阅读习惯,读译诗和读汉语创作的作品会让大脑保持不一样的接受能力,读汉语诗会高度投入,读译诗就会刻意降低自己对语言的敏感度,总觉得那个句子只是一种临时媒介,是随时可变动的,有时也会根据自己的感觉自动调整某些词语,调整不好就干脆弃读,反正不能侮辱自己的汉语语感(纳博科夫同款习惯嘻嘻)… 最近才开始读第三卷中两部最重要的晚期作品十四行诗和哀歌,实在太喜欢,不忍弃任何一首,原诗逻辑缜密也没法跳读,这样一个词一个句子细读之下,翻译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我同时找了林克,绿原和爱德华雪的英译本对照阅读,从sonnets翻到new poems,越翻越困扰,原先的好印象彻底破碎。且不很多译文的词汇语法简直在恶心一个正常的汉语母语者,这些译本之间的主要的差异也是最使人困扰的地方在于它们内在逻辑和语义常常互相矛盾。有的只是单句矛盾,有的干脆整首都对不上。一首逻辑被篡改的非抒情诗就只剩下无意义的意象,但是为了读一首诗居然要翻三四个本子揣测作者意思,这又完全失去了阅读乐趣。每天翻里尔克的消遣时间似乎变成了纠错时间。怀念以前看不懂英文(虽然现在也挺烂),中译本写啥都认,眼不见乐得清净……大家都好好学外语呀我就只能好好学英语了呜呜呜orz
慢慢把对比记录写在这里吧,没什么顺序,随手翻到哪是哪,有的也自娱自乐翻译一下英译本。
sonnets2.10
词语依然柔滑地出发,走向不可言说之物…而音乐,常新的音乐,出自最震颤的岩石,在不可用的空间里铸造起它神化的家(陈译)
言语仍娓娓道向不可言喻的事物……在无用的空间,音乐,常新的音乐,用最震荡的岩石建造自己神化的栖居(林译)
Words still softly give way before the unsayable…And music, forever new, out of the most tremulous stones builds in unusable space her house fit for gods.
林克和陈宁译本都把第一句译为词语可以表达不可言说之物,英译的意思正相反,词语在unsayable面前让步了,因此才有下文的音乐可以利用这词语无法利用的(unusable)空间。英译逻辑明显更合理。
New Poems 柱头
“像将至的白昼一边从梦的怪物群里爬出,一边从纷乱的苦楚里耸起”(陈译p613)
这首我查了两个英译本,陈虽然这句话译的很好,但应该是把一个同位语当成了并列句,英译本中是以同位语或者后置定语来翻的,意思就截然不同了:
As from the offspring of a nightmare birthed from throes of anguish the next day rises
再下一句:
拱顶的基脚走出纷乱的柱头,而留在里面……是振翅飞翔的受造之物
译者似乎完全不理解柱头,柱基和拱顶的关系,只要见过一座巴洛克式教堂都不可能说拱顶从基脚走出,因为拱顶和柱基之间隔着柱身和柱头,振翅飞翔得造物也不可能“留在里面”,这个造物指的就是柱头,它链接柱身和拱顶而且造型繁复。英译本就合理得多:
so the vaulting’s ribs spring from the tangled capital and leave that realm of crowded, intertwined,mysteriously winged creation
这首诗后面部分也译得比较糟就不一一写了…贴一个自译的(可能也有错,捂脸
正如白昼升起
自一场从苦痛中诞生的梦魇的幼崽,
就这样,这拱顶的肋骨
从纷乱的柱头跃下了
却留下这块拥挤,纠缠的国度,
谜样的羽翼的造物:
他们踌躇,他们唐突的头颅
以及那些繁茂的树叶而汁液
如同漫溢的愤怒一样涌出,终于
以一种迅即的姿态彻底扭转了,攥紧着
推向自身的外部:驱使一切事物
上升,伴随着黑暗,其自身总会冷冷地
落回,像雨水忍受忧郁,
古老的生命却因此得福佑
New Poems p616
“我的心止住与液滴一道前进的脚步,与之一道消逝”
翻了三个英译都没有出现“止住”这个含义:
“my heart keeps pace with the clopping of the drops and fades away with it.”
New poems p623
“这劬劳,透过依然未完成之物…相似于天鹅未创作的行程”
坦白地说这首中译本艰涩难读,完全不知所云,翻开英译本有云开见日之感……英译前两段的结构太清晰明了,还没把每个词都看清就已经瞬间理解了这首诗是以天鹅笨拙的步态和入水后的灵敏分别比喻生的沉重和死的安详:
This heaviness—toiling on as if bound through a landscape of things forever unfinished, is like the awkward walking of the swan. And dying—this no longer holding of that ground we stand on every day,like his cautious lowering himself into the water…”
再细读中译后发现两个译本的意思几乎每句完全不同……这让我这种爱钻牛角尖的完美主义者怎么忍???
New Poems p650
”桥梁如狗群跳跃而出,始终追随着明亮的道路,只是有时将笨拙的房屋遮掩,直至道路全然在背景里安静地穿过灌木丛和自然”
“the bridges leaping through them like dogs,always on the trace of the bright path which clumsy houses sometimes just manage to conceal, until far in the background it glides relieved through brushwood and open field.”
这首中译写的是桥梁有时遮掩笨拙的房屋,英译写的是笨拙的房屋有时遮掩道路。诗中作者站在高处看大地,通常桥梁无可能把房子遮住,也正是有此困惑我才去对照了英译,果然英汉有出入。按英译小路被房子遮住似乎更合理,好奇原文究竟怎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