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专业人士的外行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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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兹在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所做的十五次演讲合集,从1769年1月学院成立的第一讲,到1790年12月即将卸任时的第十五讲,逐篇读下来,颇有光阴易逝之感叹。
每篇演讲的结构都差不多,大致是前半段讲理论,后半段讲实例,实例部分提到大量人名与作品。
前三讲还多是泛泛之谈,从第四讲开始觉得吃力了。这些演讲本来就是讲给专业美术学院的学生听的,一般在绘画、赏画经验比较少的人很容易看得云里雾里。我的底子仅仅包括:读过《艺术哲学》、《米开朗基罗与教皇的天花板》,去过几次画室(基础素描都学不完,无法挽救的学员),跟老师去看过展,听过讲座,自己也去看过两三次展。就这些,没有了,所以这书对我来说超纲了。
但我还是读完了,就讲一讲非专业人士的外行理解。
雷诺兹特别推崇米开朗基罗。他把通常混在一起,都评价为好作品的绘画分成两种,一种是宏伟风格的一流画派,另一种是装饰风格的二流画派。这种分法很容易得罪人,尤其是他把威尼斯画派划到二流之中。
但雷诺兹的本意不是要贬低威尼斯画派,他只是想指出罗马画派是更高一个层次的东西。子曰:“君子不器”,子又评价子贡:“器也”。孔子是否定子贡吗?雷诺兹的一流二流之分,与孔子器之说相似,不能说对二流画派就是否定、贬低。一流二流之间的区别是格局不同,或者用绘画方面的话来说,就是艺术高度不同。但你格局再大,能力不足也是无用;格局虽小,也未必不能做出成就来。一流二流之说,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米开朗基罗似乎确实与别的人不同,他的作品似乎不能单纯以美丑来论,而是一种力量,像贝多芬。他们都是出人意料而又理所当然的存在。就是你不能用逻辑推导出这种作品,但作品一旦出现,就能牢固地存在着,阳光雨露,都能作用于它。
雷诺兹一直在推崇的,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很难形容。而且它要对抗一般的观点,有时要反对自然、逼真。
总体来说,雷诺兹有非常传统理性的学院观点,他认为绘画之路是掌握技法,学习前辈,观察自然,他认为勤奋的努力比天才要重要得多,勤奋加上正确的路径,能使人达到天才或至少近似天才的目标。
他强调观察自然,但他又提出“艺术中必要的对自然的背离”。这一点是他的理论中最重要,最有意思的一点。他对于宏伟风格与装饰风格的区分,也与这个观点有关。
“柏拉图曾经说过,绘画仅仅是一种模仿艺术” 但雷诺兹不认同这个观点,他认为米开朗基罗使绘画超越了模仿。
通常说到绘画中逼真的模仿,我们这些现代人立刻就要想到摄影技术对绘画的冲击,而雷诺兹举了另外一个例子:蜡像。“尽管人物蜡像是比绘画或雕塑更逼真的手段,但我们从中获得的快感并不因此而增多,仅仅是觉得它在细节方面更接近真人。”
绘画与照片都是把三维的东西转到二维, 雕塑与蜡像却是三维转三维。也许是这个原因,后二者之间的差距比前二者更加明显。我们可以用相机拍一张很美的照片,却不可能做出一个很美的蜡像,蜡像只能逼真。
蜡像这个例子让我们去思考逼真之外的东西。逼真,也就是一丝不苟地模仿自然。如果不应该追求逼真,也就是雷诺兹所说的绘画(包含在艺术里)有“必要的对自然的背离”。
当然,首先你要认可观察自然的重要性,才会在听到背离自然的观点时,觉得艰难。《艺术哲学》整本书差不多都在强调观察自然的重要性。丹纳分析了不同地方人的个性、风俗,核心观点就是什么水土孕育什么样的人,从来出来什么样的绘画,如果画的东西不是日常能观察体会到的,就不可能画得好。简单讲,你生活在一个人人都穿衣服的社会里,只靠人体写生时见到的裸体,是不可能画出完美的人体。
其次,这里讲的背离自然并不指向任何现代画派。雷诺兹一直在分析的是一流画派与二流画派的区别,也就是罗马画派与威尼斯画派的区别。
到了这里,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我根本一件实物都没有见到过,连图片都没看过几张。所幸雷诺兹又开始举例子。
他举音乐、诗歌、表演、园林等等例子。“莎士比亚和加里克(英国演员)的卓越之处就在于,他们在处理这种场景的时候,是不同于自然而且远远高于自然的。”
莎士比亚的小说写得像诗歌,一点儿也不生活化,读惯了现代小说的人,会觉得很怪异。加里克的表演我当然见不到,但我观赏过很棒的昆曲演出。
如果能欣赏得了莎士比亚或者中国戏剧中程式之美,就会发现有比自然更美的东西。就像建筑不以逼真模仿其它事物为美,园林必要有人工的安排,诗歌永远不会像现实生活的对话那样松散琐碎,所以绘画,即便是我们现在觉得就是逼真而已的古典绘画,它的最高层次也并不是逼真。雷诺兹认为,甚至不是光影、不是色彩,而是另一种伟大的东西。在哪儿呢?在米开朗基罗那里。最后一讲又落在了米开朗基罗身上。
这本书是没有配图的,所以很可惜,每一讲后半部分的大量实例只能疑惑地草草看过去。如果将来有机会有兴趣看了更多的画,我会再看一遍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