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氏的诗歌版图全览
1 副本制作,由黄灿然翻译的曼德尔施塔姆诗选就在我的手边。可以说进入21世纪以来,对曼氏的译介,汪剑钊,黄灿然(后来的广西人民出版社版本),王家新三位,是具有代表性影响的。
然而最初,我,作为一个诗人的学徒期,是被黄灿然英译的小册子迷住了。为此还一度在自己的博客上大张旗鼓地详尽赏析其中的极少数作品。
收集到三个版本纯粹出于偶然。既不是对他们的肯定,也不存在否决的资格:我不懂俄语。2019年,在北京,得益于江汀的推荐,后来重新购入汪剑钊的俄译。不得不说汪的翻译,在三者之中,是最出色的——类似于矮子里面抽高个儿。
在这“一塌糊涂的百家争鸣”中,之所以最后选择评论王的版本,不是因为他的“出新”,而是附录唐纳德·雷菲尔德的文章,一篇可以洞若观火的,真正认识到曼德尔施塔姆全方位的意义的文章。不要忘了:雷菲尔德是英国俄罗斯和格鲁吉亚文学专家。
2 在我接触过的欧美现当代诗人中,曼氏的格局——就连阿克梅派最亲密的战友——阿赫玛托娃都感到震惊。要知道阿赫玛托娃是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的不朽诗人。
且看下面这段话:“曼德尔施塔姆没有老师,这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我在整个诗歌的世界找不出一个类似的例子。我们知道普希金和勃洛克的来源,但是谁能告诉我们曼德尔施塔姆诗歌中那种新颖和天赋的和谐是从哪里来的?”(选自阿赫玛托娃的回忆录)
只有各行各业中的业余选手,才会乐于津津乐道这样的谜题。可是唐纳德·雷菲尔德已经为我们揭示了答案——或者说揭示了绝大部分。剩下的需要一个具备常识的人的眼光,来看请曼氏诗歌中的文化资源。
只有在这时候,三家的翻译与注释,才会对我们——中国当代诗歌的出路——给予启示。在雷菲尔德的文章后,我留意到了小括号内的这么一句话:中译有二三处少许删节。
3 曼氏是俄罗斯最具有政治性的诗人。在古老的中国,也有一位杜甫,遥相呼应。第一部诗集《石头》——请不要和我探讨谁的译笔如何——对古典主义的强调,使曼氏有别于其他阿克梅派诗人。如同李白写过的那首古乐府对《诗经》传统的强调与文化意义上的乡愁,阿克梅派诗人是那样倾心于统一的欧洲文化——对于曼氏而言,还同时看见了欧洲文化,俄罗斯文化和古希腊文化之间的紧密联系。
谁说曼氏没有老师?维亚切斯拉夫·伊万诺夫(1866-1949)就是他的老师。(据雷菲尔德文章)犹如一张辽阔,无比惆怅的地图,曼氏的诗歌血液,他的诗歌心脏被我们发现了。
至于三家的译文风格,汪剑钊的大概,黄灿然小规模的灵敏,王家新详实的权威资料收集,经过每个严肃的诗人对当代中国面临的问题,例如儒家文化对同性恋的不适,对丁克的非议,与美国文化的深层交流和探讨,对一国两制的经济中心问题的洞见,都值得向整个人类文明索取资源,这里面少不了杜甫式的对民族的忧虑,对人权的建设性反思,对公民概念的再认识,李泽厚的访谈,赵汀阳的观察,张五常的记录,都是很好的政治材料。
总之曼德尔施塔姆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诗歌版图的宗旨,但这何尝不是一次对当代诗歌书写的拨乱反正呢?
历史在期待。
2020.1.9 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