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收入与成本》

送给好学生一套《经济解释》后，我自己没忍住又把《收入与成本》一册重读了一遍。

张五常争议很大，不仅因为他喜欢自夸，更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和主流很不一样。这个不一样指的主要还不是他自己以为的和主流教科书不同——他对需求和供给的讨论虽大多是自己观点，但大家讨论的重点还是一致的。他的非主流化主要是因为他和主流研究相差太多。

由此造成的结果是业内往往不会提到张五常，你提张五常别人还会把你看成非主流，觉得你不务正业。说得更直接些，把你看成民科。这使得张五常的影响比他应得的小得多。其实从豆瓣目前的书评就可以看出，几乎都不是学经济学的人写的。

张五常的书影响偏弱的另一原因是实在不好读。初读时会以为好读，因为有很多段落是在聊闲篇，但其实真的不好读，读着读着就蒙圈了。所以，虽然很多人读过张五常，但如果问起学到了什么怕是也说不出个啥。我的看法是，如果你没有对制度经济学的比较深入的理解，怎么可能读得懂他在说什么？他文笔虽流畅，但说不上耐心，跳跃那么多，别说解释了，外行恐怕连他在讲什么问题都一头雾水。

但是从我的角度看，张五常实在是太牛了，太值得读了。我推荐给学生时会说到两点：首先，只有学过主流才可以看张五常，不然自己完全没有分辨能力，很容易被带跑偏；第二，张五常好在他对概念把握的透彻。不过这次重读本书让我意识到读他书的另一好处：不在于他说得有多对，而在于读他会让你不断重回那些特别重要，但你之前却糊里糊涂蒙混过关的问题。

对我而言读张五常还有一个意义：他是你对制度理论真正掌握程度的试金石。通过和他反复对话，才能确认自己框架的稳健性。

回到本书。本书最好的一章应是第二章《利息理论》，张五常引费雪的分析，把利息、收入和财富等概念说得明明白白。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好。

第三章《宏观分析的失误》，张五常说还是要从微观看宏观，典范就是他关于失业的分析（在这里，也可以搞明白他一直说的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无差的观点）。关于这一章里的说法我不适合做太多评论，因为我对宏观理解不多。但我对宏观的疏离恐怕还是自选择的结果。我永远都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学到拉姆齐方程的感受——第一天觉得太牛了，第二天觉得太扯了，第三天又觉得太牛了……我有些怀疑精神，所以离个人激励太远的社会科学理论总会让我不放心。

关于生产的几章，说实话有点看不太懂。

第八章，即最后一章引入交易费用，这是张五常最擅长的领域。不过这次读，我的看法是他虽然一再说自己概念加得很好，但对交易费用的分析还是不彻底。最重要的，他虽把租值耗散也当作交易费用，但却没有把这个租值耗散和像讯息（信息）费用这样的交易费用的关系完全理顺。另外，帕累托最优不适于做制度分析里最优的参照点——这个参照点必须和制度的制定者有关，就像委托代理理论中的委托人。

无论如何，这本书都非常值得读。读不懂也没关系，国内很多自称研究制度的其实更是什么都不懂，招摇撞骗过得仍然好极了。另一方面，我也不喜欢那些一直在夸张五常却不说他好在哪里的评论，这和当年的“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