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彼德拉河畔,哭泣》:信、望、爱的绝美寓言
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读完了这本爱情寓言小说。
很多段落,读来怦然心动,就像撞见了爱情。这种体验,在我的阅读经验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很新鲜。
另一个奇妙的感觉是,这位作家的书,读起来完全没有通常翻译作品带来的别扭感。这两本书是由两位不同的译者翻译的,但读起来很明显带着作者自己的行文风格,特色鲜明。
作者把这部小说的背景设置在了西班牙,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利好。因为曾经去过这个国家,读时可以自动脑补西班牙的天气,阳光,国民气质,山川风物等感性元素,文本就湿润许多,得趣许多。
这个体验,我在读帕慕克时也有过。去土耳其之前,读他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感觉平平;去过回来后再读,却觉格外鲜活有趣。只因他提到的那个街区,我也曾踏足,读到他写“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还能经常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散步”时,曾亲眼见过的海峡在脑海中自动替换成了形象的画面。
特别是读小说,感觉的颗粒越细腻,就会get到越多吧。
在小说里,柯艾略虚构了派拉和她男友的故事,写的是我们每个人在寻找真爱的过程中,经历的种种心理冲突与折磨,读来无比真实,极易共情。
比如,害怕冒险。
“那些不愿冒险的人,或许他此生永远不会感到失望或幻灭,或许他永远不会经历有梦之人遭逢的痛苦,但当他回顾往昔之时,他将听到来自心底的声音......由于害怕失去它们,你竟将自己的一生埋藏于洞穴之中。因此,你必将枉走这一趟人生,这就是你的宿命。”
就在前一晚,一位女友在微信上跟我说,“有时候我想也许无知也很快乐,因为读不懂烦恼,并不曾真正被伤......”我当时回她说,“但牲牺的是生命的丰富与厚度呀,不值得呀”。第二天上午就读到了这一段,当即用手机拍了照发给她。
当爱情来敲门时,派拉的纠结我们相当容易理解:“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因为我对一成不变的日子感到厌烦。可这种厌倦感终将会过去的。到时,我就会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一种容易得多的生活在那儿等着我。”
但与此同时,她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却说,“我多希望不必控制自己的心......那么,即便只是短短一个周末,落在我脸上的雨,感受起来也必将不同。”最后这句真的打动了我。我们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当心中有热爱奔涌时,同样的风景看出去竟然跟往日迥异,就像原来蒙尘的玻璃窗被擦得锃亮一般。小说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异曲同工,香港填词人林夕也写过这样的感觉:
“天黑了但浮云绿了白了,
感官正因你都动摇;
水深了但堤岸薄了静了,
指尖要抚慰这浪潮;
灯关了但眉头亮了艳了,
感官里一切都动摇......”
又比如,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小说里,借旅馆女房东与派拉的对话带出这个比喻:
女房东:“我常常看着广场的那口井,这口井让许多人带着希望、梦想和冲突来到此地。过去,没有人知道那儿有水,当有人勇于寻找水源时,水便会出现。当我们勇敢地去寻找爱情时,爱也会自己献身,并且越聚越多。”
派拉:“我总是恐惧,因而从来没有掘过一口井。”
第二次读时,才留意到一个情节:在餐厅吃晚饭时,派拉看出了男友内心对被再次拒绝乃至失去她的恐惧,她让他打碎一只杯子。
“打碎这只杯子,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映照出我们平日里从未真正理解过的恐惧。”恐惧什么呢?那些早已深深刻在脑海里的规范。杯子是要小心避免被打破的,这是我们从小得到的教导。我们得到的远比杯子重要的教导还很多,久而久之,等我们长大后,这些“不能做的事”早已牢牢地内嵌于心,变成自我束缚。
“打碎这只杯子,这是个象征性的动作,让我们得以从所有的规范中挣脱,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不再只能做经过别人允许的事。”
再比如,心的衰老,在不知不觉中。
“第一个攀上比利牛斯山最高峰的人,一定会觉得未曾体验过这种探险的人生,是缺少恩宠的。”派拉说的这种感觉,我也曾体验过:热爱旅行那些年,我记得有一次在川西高原的清晨醒来,呼吸着纯净清冽的空气,忽然就想到,那些很少出门亲身领略天地壮美的人,他们的生活多么贫乏啊。还有狂迷音乐那些年,每次听到一首美妙动听的歌,我也会想到,啊,那些没有听到的人,我真为你们遗憾呐。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也变成了常年宅家甚少出远门的人,不听歌也很多年了,直到最近才重新捡起这个旧日的喜好。这当中,有年龄、身体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心的老去吧。
柯艾略的这两本书,都有题记。按帕慕克在《天真的伤感的小说家》里所言,小说家的题记中,往往藏着解码整本书的秘匙。
题记中的关键词,是“上帝女性的一面。”在小说中,它以圣母的形象出现,水是她的象征:接纳,顺服,让爱引导自己的内心。
柯艾略借一位老神甫与派拉的对话带出了一个关于山和水的精彩比喻:
老神甫伤感地说,做一个去改变世界的人是艰难的。看看这四周的群山吧,它们沉默地矗立,却在世上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做一座山有什么不好呢?
派拉回答说,一直以来我都想把自己活成一座山,但(接受爱情后)我现在觉得,山的宿命是注定得永远望着同样的一片土地,而水会改变流经的地域。
人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是被水包围着。可以说,我们的生命都起源于水,但活着活着就成了山,肢体与内心都变得越来越坚硬。惟有爱,才能让我们重新回归如水般的柔软吧。
两遍读完后,我问自己:我相信爱情吗?
前不久,另一位女友跟我说起她的感情纠结。有一位男士,认识两年了,见面的回数也不算多,但她分明地察觉出了两人在精神层面的投契,但彼此都有家庭孩子,该怎么办?
我分享了郁可唯的歌《路过人间》给她,划了重点歌词:“路过人间,爱总有期限”;“世上惟一不变,就是人都善变”...
以书为镜,我讶异地发现,说到底,我也是不相信爱情的人啊。
然而,柯艾略说,“只有那些真正去爱,灵魂因爱而绽放出光热的人,才能克服一切限制与成见,开怀地去歌唱、欢笑、赞美;也只有他们能婆娑起舞,经历使徒保罗所说的‘圣洁的疯狂’的体验。他们体验了极致的喜悦。”
更重要的是,“爱情终将丰富我们的生命。如果拒绝了它,我们必将死于饥饿,因为我们连把手伸向生命之树摘取果实的勇气都没有。找到爱时,我们必须得承受它,即使这意味着数小时、数天,乃至数周的伤心和失望。”
后来,我跟这位女友说,我收回上次的建议。她应该倾心自己内心的声音来做决定,因为,“所有的智慧皆来自倾听自己灵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