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不是历史,有时却胜过历史
许久不读中国现代文学——倘要追究起来,二十多年前曾如饥似渴读了那时许多作家的作品,源于一个系列丛书《中国现代文学补遗书系》,当时买了几本小说卷,所以对那个时代的作品有一点粗浅的阅读。但如今想起这套书留给我的印象,大概也就剩张爱玲还有些痕迹罢了。
这次的这本许地山的短篇小说集,是一位同事一个多月前借我的书。延宕太久,不能辜负美意,所以昨天翻开,今日读完,倒也颇有些感慨。
我们为什么需要文学?除了陶冶情操丰富人生体验,还因为它可以记录时代与历史,哪怕是小说,在虚构的外衣下面,多的是真实的世态人生。
许地山这三个字,除了一篇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的《落花生》,其他能让我联想到的几乎没有。所以读他的这十五篇小说(我读的书是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版,篇目与这里所示并不完全相同),恍如跌进一个我所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世界:
那正是辛亥革命前后,有为了暴动与革命视死如归的烈士,比如《东野先生》中的雁潭兄弟(老太太说的二儿子,我简直就以为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的喻培伦);有在乱世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普通百姓,比如《法眼》中的汪绶或九九九,《归途》中那个抢了自己女儿衣物的女人,《春桃》中靠捡废纸为生无奈之下与两个男子共居一室的春桃;也有过着奢侈铺张生活如一朵无忧花,且攀龙附凤趁机贪污腐败大发国难财的加多怜;还有《三博士》中不学无术自以为是的吴博士,和将博士帽都戴错了的曾辅仁……
那是在遥远的南洋,有因为父亲的阻挠看破红尘与恋人一同赴死的敏明,有嫁为商人妇却惨遭背弃辗转漂泊自强不息的惜官,有被丈夫误会却始终坚忍淡定自比缀网劳蛛的尚洁,也有因机缘巧合在四十多年后还能与昔日心仪之人共度余生的云姑……
众多的女子形象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换巢鸾凤》中“出走后的娜拉”和鸾,那个时代的女子,不是为了爱情与自由出走就能过上理想中的生活,也许因为一步走错,接下去步步皆错;《人非人》中的陈情,白天上班自认为人,晚上浓妆艳抹甘心非人,只为了救济在革命事业中牺牲的战友的家人;《女儿的心》中的麟趾,侥幸从一心殉清的父亲的剑下逃脱,她只一心寻亲,渴望与已经成仙的家人相聚,其间种种经历,传奇中渗透着泪水与苦难……
这形形色色的人物,各式各样的故事,汇集在一起,便大致拼凑出那个时代的模样:动荡不安,艰难求生,无论哪个阶层都逃离不了历史车轮的辗压。无论男人女人,无论崇高卑微,乱世中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几个亲人的相守,一段安宁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