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高频交易员》——量子时代

读完了《高频交易员》，这是今年所读的第22部书。另外买了一些佛学的书，不知道写笔记会不会被嫌弃。

《高频交易员》的作者是迈克尔·刘易斯，他的专业领域涉及金融和文学，这两者的结合给我们带来有关华尔街的经典著作，代表作有《说谎者的扑克牌》《大空头》《高频交易员》，其中多部已被改编成电影，比如《大空头》。之前有写过《大空头》的读书笔记。读《大空头》——草台班子

而本书《高频交易员》和刘易斯的其他书籍一样，属于批判华尔街贪婪的人性。早在1987年，华尔街的交易员就以不接电话的方式拒绝自己的客户从股灾中出逃，为自己的交易所换取出逃的时间。这种恶劣的行为最终导致了内场交易员被计算机系统替代，因为电脑总是能忠实的执行雇主的命令。然而华尔街的聪明人总是能钻到空子，类似的事件在21世纪卷土重来。然而这次不同的是，交易员不接电话显而易见，但是对于投资者来讲，在互联网上发生的事，完全处于暗箱之下。要强调的是，书是一本很好的书籍，但是豆瓣上仍有人看完后不明白高频交易如何攫取财富，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的解释。

这本书的主角叫做胜山，他是一个日裔加拿大人，担任加拿大皇家银行在美国投资部门的主管。而他的工作方式通常是这样，某个客户告诉他愿意以11块钱买10万股ABC公司的股票，而市场上有一笔卖单是10.5左右，挂出来是50万股。那么胜山先把这50万股吃下，以11块卖给客户10万股，然后把40万股在几个小时里慢慢卖掉。胜山以承担风险的方式换取利润，这也就是旧时代的盈利方式。然而某天，胜山发现，当他确认10.5的买单时，10.5的那笔卖单突然消失，就好比电脑故障一般，于是只能以10.7成交（数字我随便举得，实际上可能只差0.001）。这种灵异事件不断的发生，在按下回车之前，单子还在，但是只要一按回车，单子立马消失。这使得胜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胜山求助电脑部门，电脑部门坚称自己的系统没问题，是胜山操作不当，但是当胜山当着电脑部的人按下按钮，他们也找不出原因。胜山就这个问题拜访了华尔街很多其他著名的公司，结果大家都是这样，便宜股票在你按回车的那一瞬间就会消失。

买不到便宜的股票也就算了，加拿大皇家银行以NICE著称，所以胜山不会担心被裁员。可是，从那一天起，胜山所在部门的交易费用开始暴增。在胜山查阅相关资料后，发现了美国各个交易所匪夷所思的交易手续费政策。这套系统被称为“做盘人-接盘人”模式，和很多华尔街产物一样，几乎无人能搞懂它。打个比方，你想买苹果公司的股票，而市场上的价格为每股400-400.05。如果你以400.05买下，就叫做“以对手价成交”，也就是“接盘人”。而以400买下的被称为“做盘人”。交易所会向“接盘人”收手续费，而给“做盘人”以回扣。你没看错，是回扣，在交易所交易还能被贴钱。由于胜山的电脑无论如何也无法买到便宜股票，总是以400.05成交，所以他总是处于被收钱的那一方。但是也有交易所例外，巴茨交易所给“接盘人”回扣，而收“做盘人”手续费。于是，胜山把所有单子都挂给巴茨交易所。神奇的是，虽然他每次都能在巴茨交易所买到1/10所需求的股票，但是由于9/10的单子被转去其他交易所交易（因为巴茨交易所没有这么大的卖单），所以总的手续费居然比以前还要高。

好吧，不再卖关子，我来解释下其中的原理。当然不是用书里的说辞，我用自己的比喻。美国有十几个交易所，以此假设我国在北京，上海，深圳，重庆都有交易所。而假设处于胜山位置的你住在苏州。然后我们把光缆传递交易信息以交通工具做比喻。你同时向北京，上海，深圳，重庆下了买20000股的命令，这些命令通过汽车传达。由于苏州离上海最近，命令先到上海，同时其他交易所的命令还在汽车传达中。上海的高频交易公司接到你买股票的命令，卖给你2000股做试探，得出你要买20000股的结论。于是，高频交易公司坐飞机去北京、深圳、重庆，在你的汽车到达之前，比你更早的买下18000股便宜股，在你的汽车到达之后，用更高的价格把这些便宜股卖给你。其中差价可能只有0.001，但是你得意识到，这个0.001收割是整个美国股市的交易量。并且，其他交易所还给“做盘人”回扣。而开车和坐飞机的比喻，就是由于光缆传递速度的不同，开车大概是100豪秒，而坐飞机大概是10豪秒。杭州开车到广州的时间，从上海坐飞机去广州可以走好几个来回。而比喻中的上海交易所，就是那个巴茨交易所。无论你在美国哪个地方，由于刻意的光缆优化，买卖信息总是最先登陆巴茨交易所。巴茨本来也通过逆回扣政策吸引各种投资者优先去它那里挂单。这是因为巴茨交易所就是高频交易公司自己开的交易所。

股市的时代早已改变，如同从经典力学跨入了量子力学，然而老家伙却一无所知。一秒等1000毫秒，而一毫秒等于1000微秒。然而慢了就是慢了，几微秒的差距就可以决定你是猎人还是猎物。这是一笔巨大的生意，可以带动整个相关产业。斯皮维是第一个决定提升芝加哥南部的数据中心与新泽西北部的股票交易市场数据传输速度的人。他决定尽量延两者的直线铺设一条光缆，使得两个数据中心的数据流传递之间只需要13毫秒。这是一个天才的点子，预估这条光缆可以为高频交易公司带来每年200亿美元的利润，而斯皮维只计划卖给20个华尔街公司自用。他凿开坚实的山脉，挖开淤泥的河床，并且穿越不少对工程保持敌意的工厂或者社区——之所以保持敌意是因为斯皮维坚持对光缆的用途保密，以至于业主们以为他在搞间谍。当然，给他带来的回报也非常丰厚，因为他可以随意对这条电缆开价。那些华尔街公司无奈地说道，如果自己不买，电缆就会被卖给竞争对手，并且希望斯皮维把电缆的租金统一翻个几倍。虽然合同上有着很多对客户不利的限定条件，但是摩根士丹利在合同上修改了几个措辞就签订了合同，而高盛签合同时不带任何犹豫。这条电缆第一年的租金就比铺设它的成本还高好几倍。斯皮维五年的租金带来十几亿美元的利润。

而对比斯皮维的那条直达光缆，电信公司所提供的服务不尽人意。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得捏着鼻子用。美国有十几个交易所，不是所有交易所都有直达光缆，所以对于线路的优化成了关键点。就像你们北京发上海的包裹可能会莫名奇妙的绕到广州一样，电信提供的线路也经常兜圈子。就此，各个华尔街公司都付高额的费用给电信打造自己私人定制的线路图。瑞安就是负责这一块的人，虽然他不明白华尔街的人怎么利用速度赚钱，但是“靠近服务”业务是他的专长。瑞安帮助华尔街把他们的电脑搬到离交易所更近的街区，尽量缩短几微妙的传输长度。在长度无法缩减后，着手点则是电缆两端的仪器，比如更换数据转接器又可以节约几微秒。而之后又盯上了光缆的材质，有些玻璃管能更快的传输速度，这又快了几微秒。而最幽默的是，这一切都得对其他公司保密。一些公司要求瑞安把他们的服务器用金属细网包起来，防止其他公司看到他们硬件的改进和指示灯闪烁的速率。而有一家高频交易公司在离交易所隔壁的广告笼箱里放置机器，这些广告笼箱原先属于玩具反斗城，于是就继续保留玩具反斗城的广告来惑人耳目。

瑞安的客户里就有高盛。他为高盛优化线路时发现，尽管高盛的电脑就在交易所旁边，但是传输速度却是200毫秒而不是2毫秒。原因是高盛的所有数据必须先传输到总部中心电脑，然后再由中心总部电脑向各个交易所下单。大公司病在量子时代有了新的症状。这就是高盛虽然是华尔街霸主，所以仍然被那些小的高频交易公司狩猎的原因。无论数据传输制度还是交易系统代码，高盛都需要一次脱胎换骨的变革。而高盛的体量又不允许它这么做。船大难掉头。高盛为了优化交易系统代码聘请了大量俄罗斯极客，电子部门超过2/3都是俄罗斯人，这些俄罗斯人经常跳槽。在这群俄罗斯极客中最出色的那个叫做阿列尼科夫。他向高盛提出从头编写新的交易系统代码。因为如今的交易系统代码是一代又一代程序员修修补补的产物，其中冗余代码太多，极大的影响了计算机的处理制度。而高盛的反应体现了华尔街病，如果有着短期利益，则不顾一切，如果有着长期利益，则搁置再议。所以高盛搁置了这个提案。最后阿列尼科夫无法忍受高盛的职场氛围而提出离职，部门里的程序员甚至不允许公开交流，大家各自只管一块代码，使得程序员无法同心协力解决问题。阿列尼科夫接受了为高频交易公司重写新系统的offer。而因此高盛串通检察院送阿列尼科夫锒铛入狱，这就好比去年的华为251事件。

以高盛为首的巨头们最后终于接受了无法跑赢高频交易公司的事实。而华尔街巨头们的选择则是和高频交易公司共同生存。大家都是捕食者，没有必要相互厮杀。一起割韭菜不香吗。既然交易所采用“做盘人-接盘人”模式，而华尔街巨头每次都是付手续费的那个“接盘人”，那么华尔街巨头的对策则是“暗池”。举个例子，由于高盛交易单的体量很大，那么，如果有10000股XYZ股票的买单，又有10000股XYZ股票的卖单，那么高盛完全可以不通过交易所，直接在柜台外让这10000股成交，这样就不需要付交易所手续费。投资者下的10000股单子，可能在暗池中呆上一段时间等待对手盘，实在无法匹配再把单子送往交易所。华尔街巨头们号称，由于在暗池中完全不透明，所以可以帮投资者避开高频交易所的攻击。这只是一套说辞罢了，事实上，大多数投资者都不知道高频交易这件事，只是觉得灵异事件。而且这些无知的人的单子一样被送入了暗池，高盛通常的伎俩就是用高度的复杂系统掩盖真实目的，这和《大空头》里的次级抵押债券如出一辙。

华尔街的巨头们可不是什么慈善家。胜山团队曾在高盛的暗池里测试过单子，在6.65挂卖单，同时在6.66挂买单。理论上，应该是胜山团队自己和自己达成交易。而事实上，单子在6.65被人买了，然后以6.66卖给了胜山。既然暗池不透明，这完全就成了华尔街的饕餮盛宴。高盛在暗池里有三种赚钱方式：首先，高盛可以自己以低价买高价卖，在暗池中赚原本高频交易公司收割的那部分钱；第二，高盛把暗池后门权限卖给高频交易公司，在单子被推向交易所后，由高频交易公司收割韭菜；最后，高盛可以把单子送往手续费制度对自己有利的交易所赚取回扣。原本胜山在交易所下单还可以看到原来的便宜股，只是莫名秒的在回车后便宜股消失。而在暗池里，看不到便宜股，只能按照心理价位下单。这完全就是法外之地。在不到1年内，几乎所有的华尔街投行都建立起了自己暗池。

当然不是所有银行，加拿大皇家银行除外，也就是胜山那个很NICE的东家。而胜山自己也是加拿大皇家银行在美国投资部门的负责人。老实说，这本书有软文的嫌疑，吹的就是胜山团队。不过论迹不论心，只要做了好事，还是值得吹捧。胜山在搞明白一切后砍掉了加拿大总部布局的暗池业务，主打“诚信”的人设。胜山把加拿大皇家银行那个对抗高频交易公司的软件有偿分享给各个投资人。投资人通过那个软件可以买到便宜股，这个软件本来可以成为加拿大皇家银行的秘密武器。并且，胜山团队跑去每个大户那里做培训，戳穿灵异事件的真相，告诉大户们他们正在被高频交易收割。在2009年，加拿大皇家银行在口碑榜的排名还只是第19名，属于垫底。而一年后，也就是分享软件后6个月，加拿大皇家银行排到了第1名。从来没有一个公司在一年内上升过3位排名。然而，这只是口碑榜，实际上卖软件的那些收入比起开设暗池少的可怜。而且即使加拿大皇家银行可以帮助客户躲避高频交易的捕食，但是相对来讲，和高盛维护一个良好的关系更为重要。高盛的地位摆在那里，所以客户宁愿在高盛交“保护费”，也不愿意转投加拿大皇家银行，毕竟加拿大皇家银行的市场份额只有2%。

而最后的最后，胜山的人设从“诚信”转到了“正义”。他从加拿大皇家银行辞职，自己筹资开了一家交易所IEX，IEX公布所有的交易细节，并且在软件和硬件上防范高频交易公司获利。软件上沿用了之前在加拿大皇家银行的思路。而在硬件上，胜山团队把接入光缆在交易所的某个房间绕个几百圈再接出去，直接在硬件上拖慢了网速，使得谁的数据也不可能抢先跑几个来回。这种做法动了大多人的蛋糕，受到了华尔街巨头们的排斥。以高盛为首的巨头们拒绝把自己的单子放到IEX交易，即使客户明确要求高盛把单子派给IEX，但是高盛总是阳奉阴违。而那些没有开设暗池的小投行却一致的把单子交给IEX打理。在开业几天的观望后，大量的交易单涌向IEX，整个美国可谓苦高频交易久矣。甚至胜山团队还掌握了“正义”的话语权，虽然美国法律不允许胜山说是哪几家华尔街巨头参与黑幕，但是美国法律允许胜山公开表扬哪些公司做的比较好。不表扬就是批评。

书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在书的结尾高盛和IEX的关系似有缓和。在迈克尔·刘易斯的书里，华尔街就是吸血的存在，并且特别黑自己的老东家高盛。不过书还写得挺有意思。我之后会读他的另外两本书《魔球》和《说谎者的扑克牌》。另外，不要以为高频交易离我们身边很远。你们可以查一下，2017年宣判伊世顿案，俄罗斯人在2015年利用高频交易从我国卷走20亿。之后我国就禁止了高频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