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圈经济学 —— 21世纪经济学家的七种思考方式

一开始读到标题，以为是像Freak Economics 一样的科普书。

但是我错了。

读第一部分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本批判古典Economics的书，作者对很多话题并不了解，并且准备弃了。

然后我发现又错了。

所以我读完，然后决定安利一下，为了地球。

一、本书缘起

作者讲了个中国学生的故事，说杨媛同学想成为一名经济学家，来到了牛津大学学习经济学。她很快发现理论、数学的假设及其苛刻且脱离实际。她问教授们为什么会出现金融危机，金融市场为什么会与实体经济脱节。但是教授们只是告诉她，到你学的更深你就懂了。于是她去了LSE读硕士继续进修，发现经济学理论和数学的结合更深了，伴随着失望，她发动同学们拒绝主流经济学的教条。

2010年，诺奖经济学得主曼昆在一堂课开始的时候发现学生们集体退席。2015年，美国经济学会年度会议在波士顿喜来登酒店举办，酒店所在街道的霓虹灯上闪烁着“IS ECONOMIC GROWTH KILLING THE PLANET？”

作者认为，仅仅这些还不够，反抗只是孩子气的行为，成年人向旧的教条宣战的同时必须提出新的理念，于是完成本书。

二、经济学的权威性与生俱来

“经济学是公共政策的母语，是公共生活的表达方式，是塑造社会的思维态度。”作者引述FS迈克尔斯在《单一文化陷阱》“在二十一世纪最初的这一二十年里，主要的故事是经济学：经济学的信仰、价值观和假设塑造着我们的思考、感受和行为方式。”

作者接着提起了我最喜欢的一段评论，来自凯恩斯，翻译各有不同，这里的译法比较现代：“经济学家和政治哲学家的观点，无论对错，其影响力都大的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政治家，自以为完全不受任何知识分子影响，其实往往是那些已过世的经济学家的奴隶。”

哈耶克在诺奖获得后评论说他反对设置诺奖经济学奖，因为“诺贝尔奖把经济学界任何人都不应拥有的权威授予了获奖者”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无法脱离经济学来改变世界，改变只能来自经济学内部。

三、甜甜圈的意思

“学生们必须学习怎样抛弃旧观念，怎样取代它们，在什么时候取代它们……怎样学习，忘却，再重新学习”——阿尔文·托夫勒

作者画出了几个同心圆，最内圈是没有人应当落后的社会福祉基础，最外层是地球承受能力，中间部分是所有人能享受的安全和公平空间。

四、经济学中的图画—— 一部隐藏的历史

1758年，法国经济学家魁奈发表了经济表格，19世纪80年代英国经济学家威William·Playfair发明了图表、条形图和饼状图，100多年后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绘制了一幅图，表达需求定律。与教材不同，作者强调了杰文斯的意图：为了让这套理论尽量像科学（比如物理学），杰文斯故意采用了跟牛顿描述运动规律类似的风格。

20世纪上半叶，马歇尔提出图表对学生学习的重要性，说纯理论问题有了图表学生就不愿意用其他方式去处理了。

接下来到了保罗萨缪尔森，1948年他被要求编写经济学教材，于是他根据受众（工程师）的口味按照机械工程和流体力学的传统绘制了图例，其中经典的是循环流向图。此后的60年，这本教材被翻译成了40多种语言，60年里销售了400万册。“只要是我撰写这个国家的经济学教科书，我才不在乎谁撰写国家的法律”“在初学者的白板上写下第一笔是最宝贵的，能给他们留下最深的印象”

作者认为，现在的经济学界受需求曲线、马歇尔、萨缪尔森的影响太深了，要逃离这套体系，需要从白板的角度出发。

五、七种思考方式

用一张作者自己的图来概括。

六、GDP目标

经济学最早的目标并不是GDP。古希腊时代色诺芬首先提出“经济学”，来形容的是“家务管理”的艺术。亚里士多德将经济学与理财学进行了区分。1767年苏格兰律师詹姆斯·斯图亚特提出政治经济学概念，把它当成“自由国家的国内政策科学”，其目标主要是为所有居民确保一定的生计资金、提供必需品，互惠互利。

1777年亚当斯密尝试对经济学重新定义，他接受了斯图亚特的思路，把经济学视为以目标为导向的科学。

又过了70年后，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对政治经济学所做的定义是一门跟踪人类为生产财富所出现的联合行为的社会现象规律的科学。

到了曼昆，定义就更简单了，经济学就是研究社会怎样管理稀缺资源。

所有种种定义，都包裹着根植于核心的价值观：效用概念。于是发展出来了GDP。GDP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美国国会委托经济学家西蒙·库兹涅茨设计一个指标衡量国民收入。随后就是增长的理念深入人心，似乎所有人都认为，GDP应该并且必须保持增长。他的图像一般是这样：

但即使库兹涅茨本人，也对GDP指标警告说：“国家的福祉，是很难从国民收入这样一个指标中推断出来的。”

《增长的极限》作者唐纳拉·麦道斯则断言：“任何文化若是一味以增长为目标，都愚蠢至极，我们必须适可而止。”

20世纪60年代，库兹涅茨提议：“一定要记住增长的质量和数量的区别，增长的代价和回报的区别，长期增长与短期增长的区别……目的应当始终明确‘更多’增长的目标一定要具体的说明到底是要实现什么东西的更多增长，以及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增长”

看完这段，说实话，我不知道其他读者会想到什么，我想到了“十九大”报告……想到了既要又要还要，想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国家是从十八大左右开始淡化GDP指标的，之后几年几个省份出现了挤水分、降杆杠。穹顶之下过去几年，北京的PM2.5变化是这样的：

去年（2019年）全年北京空气质量达标天数为240天，较2013年多了64天；与此同时，重污染天数明显减少，从2013年的58天下降到2019年的4天，减少54天。 　　在去年一年，北京连续280天未发生PM2.5重污染天气，而这个数字在大气十条刚刚发布的2013年，只有87天。

改变肉眼可见，雾霾减少经济总量没有增加，但中产不再为空气焦虑了，还有什么能比人的健康更重要呢？GDP指标曾经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在现在仍然是预测宏观政策的重要指标之一，但已经慢慢淡化。

增长是国家的首要大事，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建议过“可持续的增长”，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建议过“均衡的增长”，奥巴马支持“长期持久的增长”，各种目标，首先要增长。但如何把价值观和增长目标结合，则更加重要。作者这里为人本经济学辩护，认为被主流忽视的太久且偏见太深。

作者认为目标要从无尽的增长转变为平衡的繁荣。

七、改写剧本

作者认为萨缪尔森为首的经济学家对剧本的人物性格塑造的太过深入人心，掩盖了很多其他性格特征。

具体包括下面这几幅图：

而事实上，忽略的东西很多。

比如市场，自由的市场一直是一些人呼唤的核心要素，但正如韩国经济学家张夏准所说：“市场看似自由，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无条件接受了那些看不见的潜在限制条件。”政策、法律制度同样重要。

关于国家，张夏准说：“如果我们仍然被自由市场意识形态蒙蔽双眼，相信他所说的只有私营部门的优胜劣汰才能带来成功，我们最终就会忽视由公共领导或公司合力促成的各种各样可行的经济发展”

关于金融，作者说三个历久不衰的假设，构成了其根基：商业银行将人们储蓄转为投资；金融交易抚平了经济波动；由于以上两点，金融部门为经济提供了宝贵的服务。作者认为这三个假设都是神话。银行可以放大货币供应，基本属于空手套白狼。金融市场不会让经济稳定，作用往往经常相反；最后，金融机构并未对生产性经济提供任何服务，反而主导了它，在很多国家一小撮金融精英把持了创造资金的公共利益，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关于这一点，我们不禁会想到刚刚辞职的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戈德伯格，其在罗默辞职后就职，仅仅过了15个月。2020年2月18日，世界银行官网披露了一篇论文：《精英俘获国家援助：来自离岸银行账户的证据》（Elite Capture of Foreign Aid：Evidence form Offshore Bank Accounts）

报告内容显示，该项研究由三位经济学家完成，分别是来自BI挪威商学院的约尔根•朱埃尔•安徒生（Jørgen Juel Andersen），哥本哈根大学的尼尔斯•约翰森（Niels Johannesen），以及在世行任职的鲍勃•赖克斯（Bob Rijkers）。

研究结果发现，1990年到2020年间，在22个对援助依赖程度较高的发展中国家贷款中发现，世行向这些发展中国家发放的援助贷款中，可能有7.5%左右被当地的精英俘获、流入离岸银行账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发现是通过世行的项目数据库得出的。此前外媒报道，世行高层一直极力阻挠报告公开。

三位经济学家以世行援助支出的季度信息和国际清算银行的统计数据为基础，前者涵盖22个最依赖援助的国家，后者可以给出这些国家在瑞士、卢森堡、开曼群岛、新加坡等离岸避税天堂的银行账户资金信息。

样本中四分之一的国家所接受的援助占到GDP总量的1%，而这些国家离岸账户的存款额度相对于没有接受援助国家增速超过3%。而且，这些最依赖援助国家的资本流出至离岸账户的时间也正好与援助流入的时间相吻合。

希望首席经济学家离职与世行试图阻止发布研究论文没有关系吧。

关于贸易，作者认为比较优势不是生来就有的东西，而是可以建设的东西。正如根本没有自由市场这回事，自由贸易也不存在。所有的跨境流动都是在国家历史、当前制度和国际权力关系的大背景下进行的。结合我们最近几年的贸易争端，还是比较认同作者的思路。

八、理性经济人

关于这一点被外面的人诟病已久，我之前一直将这个假设作为思考的起点，正如物理的无摩擦世界和刚体假设一样。作者这里回顾了理性经济人是如何被建立起来的，还是挺有意思的。

最早的理性经济人的雏形，来自亚当斯密1759年的《道德情操论》和1776年的《国富论》，提出人的自利，但由于这个人还是太过于难以刻画，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对这个人的定义做了大幅度削减，“政治经济学不应对人的完整本质……也不着眼于社会中人的所有行为”，他为自己如此辩护道，但是他知道问题可能有点大于是后面补充：“是对人的武断定义”“只在抽象中成立”“没有哪个政治经济学家会荒唐的相信人类真是这样构成的”但“科学必然要以此种模式推进”。

在穆勒推出这个概念之后，很多人对此表达了嘲笑之情（真残酷），但杰文斯（之前画出需求定律哪个）在把牛顿实验图和需求曲线联系起来后，又对“人”的概念下手了。他要用科学手段模拟经济，他认为穆勒的简化是科学的终极体现。他抓住了哲学家杰里米·边沁（功利主义）的效用的概念，虚构出一个追求效用最大化的经济人。并且进而提出了收益递减定律（折磨所有本科生的概念）。

到了这里，经济人的概念已经跟现代类似了，但还差一点点。直到20世纪20年代芝加哥经济学派经济学家法兰克·奈特赋予了经济人充分的知识和充分的远见，能随时随地比较各种价格。这个人终于完整了。

到了20世纪60年代，米尔顿弗里德曼大力发展这个经济人的形象。并且让经济学界把这个模型视为一切基础和人的典范。作者引述经济史学家玛丽·摩根说法“理性经济人失去了理性”，变成了“真正的经济演员所遵循的规范性行为模型。”。

看起来有点一地鸡毛，我们真的需要这种模型才能开展科学研究吗？

九、理性经济人背景下的金融市场

“是我杀了我！” ——平谷一点红

作者认为随着概念的流行，反过来现实世界受到了影响。这种说法有点像索罗斯说的反身性，即从描述人的模型 （a model of man） 变成了人追求的模范 （a model for man）。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说过“我们对人性的信念，努力塑造着人性本身”，一个道理。他进而做了研究，经济学更容易吸引自私自利的学生……

在去年读过的书《战胜一切市场的人》，里面提到了权证交易，索普自己做出了公式来判断option价格，但自从BS模型公开后，大家都有了工具，于是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起初公开市场数据与公式结果差异很大（30%-40%）但几年之内，差异只有2%左右了。两位社会学家进行了跟踪研究，发现之所以模型预测性越来越高，是因为交易者把理论当成了真的，并用模型的预测作为自己行动的基准，一个理论成为了现实。

因此作者进而论述，经济人能够重塑我们在金融市场的行为，也可能重塑我们在生活其他方面的行为。

十、宏观经济学的问题——从机械平衡到动态复杂性

作者回顾了宏观经济学的产生，19世纪70年代，还是喜欢把经济学搞成科学的杰文斯声称：经济理论很类似静力学，交换定律则像是杠杆平衡定律。瑞士经济学家瓦尔拉斯对此表示支持，说“纯粹的经济学理论……是一门在各个方面都跟生理数学类似的科学”（我觉得这是套套逻辑），还有人把重力牵引钟摆和市场在均衡中起的作用进行对比。

作者引述的杰文斯的原文非常好的表达了其核心观点：

一如我们可以通过重力在钟摆运动中的作用来测量重力，我们应该也可以通过人类思维所做的决定，来评估平等或不平等。意志是我们的钟摆，它的振荡实时的记录在市场的价格清单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拥有一套完美的统计系统，但是在让经济学变成一门精确科学的道路上，它的缺失，就是唯一不可逾越的障碍。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美好，充满童趣和天真。

杰文斯和瓦尔拉斯等人只做了供需关系图表，也就是需求曲线和供给曲线交叉的那张图，这张应该可以不用拍照了。19世纪70年代，阿尔弗莱德马歇尔为这幅图进行了定稿，瓦尔拉斯则推断完全可以用一种商品推广到所有商品，所以可以给整个市场建模。1954年肯尼阿罗和杰拉德德布鲁接过瓦尔拉斯衣钵，写出了一般均衡模型的方程式，奠定了宏观经济学的基础。

作者认为这一切都太扯了，把不同个体的需求曲线加起来，为整个经济得到一条向下倾斜的需求曲线是不可能的。均衡理论的基础根本不成立。一些理论对桑仁斯基-曼特尔-德布鲁定理进行了批评，然后经济学教科书对这些提法视而不见。

反思出现在2008年，无论是一般均衡理论还是新凯恩斯主义对金融危机均没有任何帮助，作者认为模型完全忽视了金融部门的作用，无法预测繁荣崩溃和萧条。一些学者开始反思，比如罗伯特索洛。（还在被余量折磨嘛？）2003年索洛在《宏观经济学里的傻和更傻》的讲演中提出了批评，对理论假设的荒谬性进行了嘲讽（索洛嘲讽能力也很拔群，他曾经写过“Everything reminds Milton of the money supply. Well, everything reminds me of sex, but I keep it out of the paper.”）。

2008年索洛说：

我碰到了一个谜题，甚至可以说是一项挑战。“现代宏观经济学”到底靠什么在聪明又进取的学术界经济学人中赢得人心？……经济学界一直存在一群追求纯粹化的人，他们希望一切都完美的符合贪婪、理性和均衡，没有“如果”，没有“并且”，没有“但是”……这套理论简洁干净、方便学习、不会太难，但技术味足够，感觉像是“科学”。此外，它实际上还担保能给出任何自由放任类型的建议，后者恰巧跟始于20世纪70年代政治上的向右转的趋势相吻合……“

显然跟物理学不同，物理学通过简单假设是能够预测并解释复杂的现实的，经济学的假设和现实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作者认为，这是因为经济学是复杂的系统科学，但是大多数经济学家理解这一点太晚了。

十一、复杂性的表现

“经济学家给自己设定了一桩太容易、太没用的任务，就如同在暴雨季，他们只能告诉我们，等暴风雨过去很久之后，海面会恢复平静。”——凯恩斯

从历史发展来看，可能经济学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将经济学与物理学相类比，受到了很多反对。马歇尔就反对把经济学的机械比喻，认为不能将经济学看做是“生物学的一个分支”。卡尔马克思对工人和资本家的相对收入变化、产出和就业的周期循环进行了论证。20世纪40年代，提出创造性破坏的熊彼特可以看做是对马克思观点的继承，他认为资本主义通过创造性破坏不断发展，引发了经济周期波动。哈耶克谴责经济学家“总想着尽量模仿异常成功的物理学流程——但在我们的领域里，这种尝试可能导致彻底的错误。”

从目前的混乱的现实世界来看，哈耶克的批评还是很有道理的。

十二、从发展到分配

作者从施瓦辛格的No Pain No Gain讲起，有些人认为目前增长带来的不平等是为了增长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怀疑这是错误的。

不平等加剧是现在不容争辩的事实，不管是国际还是国家内部。

关于这一点，卡尔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必然带来收入分化，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马歇尔的观点相反：他认为经济增长会导致收入趋于一致。帕累托做了实验，发现了28定律，但他总结到改善贫困需要继续发展经济。

库兹涅茨也做了实证分析，并且提出了著名的库兹涅茨曲线，即随着经济增长，不平等情况会先加剧然后减缓。这条倒U曲线迅速成了标志性的经济图表。阿瑟刘易斯继续发扬这种思路，提出“发展必然是不平均的”。库兹涅茨和刘易斯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世界银行用这条曲线的理念指导不发达国家。

直到东亚奇迹显示了一条与库兹涅茨曲线不同的发展路径，而后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出世，书中警告资本主义在不平等程度上进入了危险的轨道。“资本主义自动产生任意的、不可持续的不平等现象，从根本上上破坏了Demo社会赖以为继的任人唯贤价值观。”

尽管如此，但社会的反应是很诚实的。高盛高管在金融危机发生后仍然要发放巨额奖金，说这是实现人类繁荣的通途。

作者当然不会只停留在反思，这本书主要是讨论出路的。她提出要创造出按设计进行分配的经济。她以网络类比，网络能够提供多样性和冗余性，金融危机告诉我们，效率太高，系统也会犯错（危机时候各种资产收益率的相关系数趋于1），太高的适应性则会阻碍系统发展，需要在适应性和效率之间找到平衡，也就是应该追求以更公平的方式分配价值。后续讨论了土地、货币、劳动、机器人、idea应该怎么分配，总体上讲，有些太脱离实际了。我觉得他应该研究一下中国。

十三、增长观

作者深深怀疑增长是无法持续的，不论采取什么政策。我们需要接受增长的极限，并且考虑改造自己来适应不再增长的世界。以她来看，经济不再增长对金融的打击最大。金融、企业、政府强烈依赖货币收入的不断增长，因此受到冲击最深。经济对金融上瘾，是受资本主义本质决定的。

马克思认为资本是“能生出货币的货币”，我们说“金钱永不眠”，他们不需要休息，不用付额外医疗保险，不请病假，没有折旧损耗。因此为了对抗这种依赖，甚至有经济学家主张货币需要自动贬值机制……称之为自带滞留费的货币。

十四、结语

第一次读作者的作品，可以看出作者是经历过经济学的教育，做了大量阅读和思考的。本文特别适合已经了解了经济学原理，但想反思经济学“为什么我们知道了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的问题的读者。我觉得最有趣的部分是分析历史上重大经济学图表提出的背景、动机……考虑到路径依赖影响，也许“已故经济学家”才是塑造世界格局的决定力量。

拥有包容开放的心态，在拓展对某一学科的看法至关重要，像薛兆丰一样拿出一个概念来讲乍听起来很有道理（比如资本是弱势群体），但实际经不起推敲。回到经典时候我们可能发现，到现在为止所有重要思想，都不过是“某已故经济学家思想之奴仆”，好一点的是扬弃。

我有一个大师兄，曾经像我求证他的观点“因为国家要发展GDP，所以必然要发展基建，这个逻辑有没有问题（他潜台词是可以看基建行业股票）”

我回答yes and no，这句是我从英剧《yes minister》学来的，可以翻译成不能一概而论。

我的回答是首先前提可能有问题，我们国家说过好多次不以GDP作为硬指标，我们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要实现高质量可持续的发展目标，各地纷纷对GDP水分进行了清理，政策层面逐渐表态可能可以接受GDP增速在更低的水平运行。

另外即使要发展GDP，也不一定全会发展基建。这就好比，一个人个人目标是我要幸福（初心），于是给自己定了学业目标（GDP），但时间分配上，他需要写作业（基建），上课（就业），休息（投资）等等必须完成的动作，今天作业写得多了，本学期学习成绩上去了，但后劲乏力，数学大题总解不出，家长纷纷说孩子勤奋但是脑子缺根弦（中等收入陷阱）。有一天孩子突然想明白了，我应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学业很重要但不是全部，当期成绩不代表我的初心，于是大彻大悟，或学业有成（四小龙路线），或车库创业（zg特色路线），一段佳话。

最后，股市波动跟很多因素有关，即使要发展基建，可能股票也不会涨。网上有个段子，说对最近基建活跃怎么看。有人回答，村长让报今年的盖房计划，村民纷纷响应说今年要盖多少新房，虽然目前钱从哪里来还不知道，但是计划先出来了，这段说的很符合实际。

我的大师兄悟性极高，他很早就明白了yes and no的真谛。但很多时候人们会轻信或者偏向更简单一点的观点，比如资本是弱势群体。比如因为中药2000例效果不错所以我们要用中药，比如要不要为新冠死亡率焦虑。如果要辩论，需要从很久远的地方讲起，我经常会呆住思考起点在哪里，然后就放弃争辩资本带来劳动的异化以及统计学101。还有时候，虽然论证结论正确但是过程是错误的，我反对过程不代表我反对结果或者行动，这都很难去解释。

而作者不同，她不放弃辩论，她思考现实的来源，思想的起点，现在的变化，未来的趋势，能让读者感觉到她思考的脉络，所以读完收获很大。

拥有开放的心态，才能拓展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