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人笺锦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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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弦翻华年思,春心总托义山辞。 万丈红尘话劫灰,幸有人笺锦瑟诗。 ——随和《美玉生烟》书中叶先生《读义山诗》 ———————————————————————————— “诗言志”,诗可以兴、观、群、怨。千百年以来,承继着《诗经》《楚辞》一脉的化育熏陶,中华诗歌的主流自觉负载着每个历史时代所赋予的传道教化的文学功能,诗歌的内容与形式也与时俱进,活力长盛不衰,迨于盛唐,臻于造极。对于无数诗家篇什的传诵解读,也一直遵循着儒家先圣知人论世的不二法门,不逾规矩。‘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无疑,李商隐的诗歌是大唐诗苑的一株奇葩,瑰丽的词句和迷离的情思让读者心动,表达的主题却又总使人乱花入眼,无以明见。从本书所辑讲稿中可以看到,叶先生平生研读并钟爱义山诗句,在创作实践、学术研究和授业讲学均多着意于义山篇章。本书副题——叶嘉莹细讲李商隐,正文分为六讲,并附录了相关三篇不同时期的讲稿,组成了较成系统的李诗品读方式和理解门径专题讲解。虽然定位于古典文学欣赏的大众化普及,但在内容上既有传统诗词摘句析词、知人论世方式的讲解,更结合现代西方文学批评理论接受美学和诠释学相关概念详加剖析,中西合璧,相得益彰;文本上基本保留了讲座口语表述形式,少了学术味,多了现场感。值得推崇的是编排用心,在正文版面小字嵌入相关文献资料,极大方便了读者对正文的阅读理解和认识深化。 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实践。新文化运动之后,由于创作实践的社会人文基础的消失,曾经辉煌灿烂的古典诗词无奈进入了文化遗产的行列,虽然有学堂上的琅琅回响,媒体上的附庸风雅,所为的只是应付,点缀,甚至无意识的糟蹋,但这些都不是诗词的本来面目。在现代人的精神生活里,诗词已遁于无形。所幸的是,尚有不少传薪钟爱者感动于古典诗词世界的摇曳生姿,以之为灵魂之熏陶,心灵之滋养(诚叶先生之所谓“感动兴发”),并希图走入实践创作的领域,抒写心志,光大传统。可惜的是,近现代以来普及诗词创作的大家读物寥寥难觅,大概是认为世易时移,古风不再,为此辄属雕虫赘余。实际上,在古典诗词产生和传扬的历史长河里,无数的李商隐们所身处的创作环境、所依赖的写作基础和所凭藉的传播交流方式,等等,在现代人的意识里基本是模糊不清的。譬如,叶先生示范的古诗吟诵,古人诗词创作和鉴赏的平常行为,今天的许多听众却觉得新奇有加。既如此,何以做到全面完整地品读古典诗词?离开了植根的土壤和水分,艺术之花怎能成长和开放?所以,既要欣赏花叶果实的美好,也要观察枝干根基的养成;想要真正地仁心兴发于传统诗词的教化,既要口耳相传心领神会,更要躬身力行实践创作。“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对古典诗词的最好继承就是实践创作。本着对传统精神的尊重和文化遗产传承的敬畏,只要有前贤垂范指引,有后来者以文化工匠精神孜孜以求,中华诗词应无恙乎弦歌不辍,历久弥新。个人以为,书中各篇讲稿中均主要着意于李商隐诗歌文本的解读欣赏,无论是叶先生本人在不同人生阶段的经历感悟,还是粗线条的义山个人身世和历史背景说明,而结合义山代表篇什对其当时具体的创作环境、方法和技巧的讲解不多,与同一历史时期其他诗人的创作关系,唱和交流及相互影响也着墨甚少。若能如此,则读者既能够对义山诗歌创作乃至其历史和个人背景有整体宏观认识,也能产生品读欣赏的微观细节体味。这是通览全书各章后略觉缺憾之处,当然原因也可能在于相关史料本身缺乏或者有待挖掘。 最后就阅读所见书中几处符号和文字的编辑校对坦略陈己见。书中多有引用李商隐诗和叶先生本人之作,均为律绝,标点几近全为单逗号双句号,偶有问号。窃以为未必全妥,兹举如下:《丹丘》“丹丘万里无消息,几对梧桐忆凤凰?”(P85,183)末句为表达感慨,不设疑问,当用感叹号或句号;《瑶池》(P80)“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末句设问反讽,当用问号;《东下三旬……》(P31,184)“天池辽阔谁相待,日日虚乘九万风。”设问自叹,前句后应用问号;而叶先生作《绝句二首》其一(P30)“天池若有人相待,何惧扶摇九万风。”末句设反问表否定之意,更适合问号。文字勘误方面,“令狐是李党,……而王茂元和牛党有关……”(P139),此处叙述与两家党派关系的传统表达相反,也与书中他处相关陈述相左;另此段前文(P138)有两处“李魏公”李德裕,当为“李卫公”之误(李德裕为唐武宗封卫国公)。惟愿再印再版,生烟美玉更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