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的错误打开方式:侦探女王的书,我居然第一本翻开游记!
说来惭愧,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原著我一本也没读过。话剧虽然看过好几出,但一番紧张刺激后,只记住了故事情节,对写作者本身毫无印象。
这两天,偶然看了这本书,才发现原来阿婆的文字这么幽默,充满魅力。
“马洛温太太”
书中讲述的事情大约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当时,阿加莎刚刚开始自己的第二段婚姻,丈夫Max Mallowan是一名考古学家。
这本书便是记录了他们新婚燕尔的旅行——远赴叙利亚、伊拉克边境的考古挖掘现场。
据说这是她作品里唯一在署名时带上丈夫Mallowan的姓,其他的都是Agatha Christie(阿加莎·克里斯蒂),大概阿婆也是想致敬自己的新人生吧。
毕竟,结束上一段婚姻,很狼狈。
即使倒退一百年,感情故事也就这点戏份:阿加莎的第一任丈夫出轨了!!!
当时的阿婆已经出版了几名小说,小有名气。
悬疑女王,突然笔锋一转,把剧情加到了自己身上:阿加莎失踪了!
据说当时英国警方出动数千警力,先是找到了她遗弃在高速公路边的车,然后11天之后才在一家小旅馆里找到她!而她登记入住用的是——丈夫出轨的小三的名字!
这剧情也是很现代了。
两年后,她同丈夫离婚。但对自己出走的真正原因,她始终讳莫如深。
真正让她走出低谷的,是一次东方之行。
她的朋友Leonard Wooley是英国非常有名的考古学家。当时,Wooley刚刚发现美索不达米亚的乌尔古城遗迹。满载而归的他,兴奋地向阿加莎介绍中东的异域风情。
本来就想出门散心的阿加莎,第二天就买了去巴格达的车票。
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就此与中东结缘。她不仅在考古现场结识了第二任丈夫,还在此后的作品中多次融入中东元素,迎来事业黄金期。
最有名的莫过于《东方快车谋杀案》。东方快车是当时欧洲最长的列车,行驶于巴黎同伊斯坦布尔之间,阿加莎每次去中东,都坐这趟车。
“幽默的中年女人”
为了讲个八卦,绕了大半天。现在终于可以说说这本书了。
这是婚后,阿加莎陪伴丈夫马克斯一同去叙利亚境内的古遗址考察纪实。事实上,阿加莎做了不少诸如拍照、分类、存档的事务性助理工作,但这本书鲜少提到专业细节,更像是一位游客的日记,言语幽默轻松,内容也是日常琐碎。
出发前,去买衣服,画风就是这样↓
“可恶的加大码!穿加大码够丢人的了!更丢人的是一眼就被人认定要穿加大码。”
租了一辆卡车,轰轰烈烈开进村子却跌跌撞撞头重脚轻,她说↓
“我们的卡车摇摇摆摆但又不乏尊贵派头,就叫它玛丽女王吧!”
恩,就是法国最后那位皇后,奢华一生又摇摇欲坠。
不去挖掘现场的时候,她就在窝在房间写小说。要是有人来打扰,她会这样↓
“嘿,我正忙着用打字机写血淋淋的谋杀案,你这个活体又是移动又是讲话,我还怎么处理我的死尸?!”
好几次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喜欢这种不娇柔不造作的文字,有着岁月自带的通透和自嘲。
书里阿婆有这样一句自评,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那些见人就脸红的岁月已随风而逝了。人到中年,时间赋予了我泰然自若和随机应变。”
还有一个像笑话一样的梗,据说是出自阿婆本人:
“找丈夫,还有比考古学家更好的选择吗?因为年纪越大,丈夫会对她越感兴趣,绝不会喜新厌旧。”
挺像她的调调。
“观察者可顿”
和我们现在的自助行不同,阿加莎他们绝对不是简单的单枪匹马。
工作方面,她丈夫为首的考察团队要遇到:法国官员(叙利亚当时归法国委任统治)、考古现场所在地的酋长、挖掘工人等。
生活方面,他们更是把英式的游戏规则打包带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管家、司机、厨子、帮佣,一个不少。
阿拉伯语里“夫人”叫“可顿”。
“阿加莎可顿”用笔记录下和这些当地人打交道的各种故事。亚美尼亚人、阿拉伯人、库尔德人、雅兹迪人,不同民族的角色,寥寥数笔就鲜活了起来。
大手大脚的阿拉伯人VS”做人家"的亚美尼亚人
我们两位司机对金钱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 阿卜杜拉几乎天天吵着要预支工钱,要是顺着他,他会把钱都领走,阿拉伯式的慷慨让他一个礼拜就在咖啡店花得精光,只为“攒点面子。” 亚美尼亚司机呢,哪怕接受一便士工钱都是硬着头皮,还说让我们先把钱都保管着。到目前为止,他只从工资里要过四便士——为了买双袜子。
库尔德女人VS阿拉伯女人
她们过着一样的生活,信奉同一种宗教,但你绝对不会将库尔德女人错认为阿拉伯女人。 阿拉伯女子谦逊而羞怯,说话时必定将脸转向旁侧,就是看你也离得远远的。她们笑起来羞答答的,脸背过半边,衣服则清一色黑色或深色。 而库尔德女人快活又美丽,她们衣着鲜亮,裹着鲜艳的橙色头巾,牙齿洁白,自信挺拔。她们成天嘻嘻哈哈的,和男人们开开玩笑,她们确信自己和男人一样好,甚至更好!
雅兹迪人
一个雅兹迪工人跑来说他渴得快晕了,可是井水没法喝,因为有莴笋掉进去了。 根据雅兹迪人的宗教,他们不能谈论莴笋,不能触碰任何被莴笋污染的东西,因为他们相信莴笋里住着撒旦。 不过很快我发现,他们被阿拉伯人戏弄了! 雅兹迪人还相信诺亚方舟搁浅在辛贾尔山区,所以他们大多聚集在那里,而孔雀是他们信仰里的神灵。
书的原名Come tell me how you live,我超级喜欢,举重若轻。
于阿加莎,这是浅尝辄止的旅行;于考古队,这是跨越千年以前的探寻——都在和古今两个时空的当地人说,嘿,跟我说说你们怎么生活的。
而原先一版的中文译名《情牵叙利亚》就差了点。现在这版《说吧,叙利亚》算是接近一点了吧。
再啰嗦两句
阿婆书中讲述的事情,距今已经快一百年。但很多依然在今天看得到脉络。
刚才提到的这些民族,平时在我工作中常以群体形象出现。难得在别人的生活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我读来饶有兴趣。这大概就是旅行的意义,看不同的世界,认识不同的人。而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那就先读别人的游记吧。
另一方面,今日冲突不断的中东,其根源导火索其实正如阿婆一百年前的观察——这里民族众多、混杂居住。
谁干的?还不是英法。
1916年,英法俄签订《赛克斯—皮科协定》,法国被委任统治大叙利亚(包括今叙利亚、黎巴嫩与土耳其哈塔伊省),英国统治伊拉克等。今日叙利亚和伊拉克那笔笔直的边界线,正是拜那批英法外交官所赐。他们大笔一挥,把同一个民族划分在不同国家里,造成今日后患无穷。
而那段殖民统治时期,也让英法考古届在中东地区长驱直入。
书中有段很有意思的描写。
每隔一段时间,叙利亚官员就要来验收他们的挖掘成果。考古队把战利品分成两堆,叙利亚人选走一堆,剩下另一堆就归英国人带回家。
阿加莎在书里说“这摆放就很有讲究了。两堆不能相差太多,不然叙利亚人肯定挑走更好的那堆,两边都要放些好东西,然后就闭上眼睛等着吧。”
事实上,阿加莎在前文的描写中不乏带上调侃和戏谑。效率低下、不讲规则、见钱眼开,当地人的品性大抵如此。但在后记中,西方人的居高临下不见了。她写道,“也许就在此刻,我的小山头正盛开着金盏菊,白胡子老者走在驴子后。我爱那片平静肥沃的土地和土地上淳朴的人们。”这本书最后是在二战结束后的1946年出版。也许是战争让阿婆改变了观点,也或许,欧洲人的身体里从来住着理想和势利两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