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李白·少年游》:一生一次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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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为何我会来到大唐李白的这趟少年游里。刚读完马家辉的《龙头凤尾》。马爷说,创作这部小说时得到张大春先生指教。之前逛书店常看到张大春先生的《城邦暴力团》在推荐书架上,再加上他在各荐书平台上的“曝光度”,对他有了印象,所以想延伸阅读。搜索张大春先生的作品,《大唐李白·少年游》很快让我产生了阅读的好奇。
《大唐李白·少年游》,于我,是三样东西:大唐,李白,少年游。
大唐
大唐,让人想起了电影《妖猫传》里的盛世大唐。当年很多观众看完这部电影,褒贬不一,豆瓣评分也不高。但我和另一个朋友再看完之后,是其他人少有的反应:特想哭。不是哗哗地哭了,而是感觉特别悲哀,想哭。
我们心里隐隐约约都明白,是哀这盛世。当烧钱的极乐之宴画面出现开始,心裡觉得特别的不舒服。就像在普天同庆的盛世裡,总有几个不知是傻,还是做作,还是杞人忧天的人,在那裡吝啬掌声。可能是,以前教科书总在提醒我们,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儿登场后,由盛转衰也上演了。
我们害怕曲终人散,担心好景不长,是悲观者,或者是清醒者。
四六 心亦不能为之哀
在深受赋税徭役压迫而难以存活的老百姓而言,惟有降低户等,才能不受形势剥盘剥;要不就多立门户,以博田亩;要不就私买度牒,假作僧徒;要不,就生生世世甘为流徙之人。
而在这场极乐之宴上,李白和他的诗,也到场了。我承认,读《大唐李白·少年游》,意不在诗仙的传奇人生,而是想窥看他背后的盛世。
《大唐李白·少年游》如历史书的部分,讲述了不少唐代的时局、政治、社会风气,甚至经济、宗教等,有正史般的交代,也有“稗的、野的、不可信的历史”。
比如当时社会上盛行的借贷契约,还有寺庙可以通过此类借贷,做“营构义福”的慈悲事宜,实现商业和社会效益。可能也正是起从商的父亲的借贷契约,让李白常可“性豪荡,常焚契券”,甚至一年用掉三十万钱接济落魄人士。可以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才有底气“笑入胡姬酒肆中”。
还有武则天后到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间争斗时期的唐代宫廷秘史。有之前港剧《宫深计2·深宫计》剧情“打底”,这段秘史好理解很多。虽说电视剧常常歪曲历史,但是在知识来源途径多元的今天,要让观众把电视剧当正史,已不大可能了。
四一 功成身不退
因为出身陇西狄道的李氏一向顽固地执泥于数百年来中原人士阶级所特别奖重的家世观念,必以此为自尊与用人之本。
这些大唐风气和庙堂秘辛,或多或少都影响到李白的生活。尤其是当时的科考制度。作为商人之子的李白,就连科考的资格也没有。那就需要靠投赋投献,让有能力的人,多数是已在朝中当官的人,代为举荐。所以,寒窗苦读,上紧赶考,这些情结不会出现在李白的人生游记里。而赋咏作诗,偶得伯乐,成为李白的游记奇遇。
李白是真的想当官吗?我认为不是,甚至他对于做官是什么一个模样,也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是在当时,士人与官位,诗文与当官,似乎与生俱来缠绕在一起。就像我中学时,成绩好就应报考本省最好的大学里最好的专业——医科,那样,不论学生是否有行医之愿。
九 我独不得出
(李白与另一结客少年吴指南初见赵蕤时)“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来求神仙指点。”
“出欲何往?”
“学一艺、成一业、取一官——”李白笑了,“谋一国,乃至平一天下,皆佳。”……
赵蕤道,“汝岂不知:士人行中可不只吟咏风月,也要作许多鄙事,足令人不胜其烦?”……
除非为了“取一美官”,有谁会愿意折腾打好的心智体魄,劳碌委屈,而后甚至忘了天生于人的性情呢?他(赵蕤)羡慕这些少年,比其他还有几十年多余的青春可以挥霍,但是——赵蕤转念一想:真要让他跻身士行吗?
李白商人之子的出身,便是这盛世的在他身上的“胎记”。自他如戴天山,跟随赵蕤求指点,到下山游历,现实在他身上也印上一个个印字。这一桩桩现实,也逃不开这盛世的庇荫。
四四 罕遇真僧说空有
此诗无名,为李白初旅之迹,后人似乎也可以这样看:当现实的人生展开之际,那诗句中的仙境,便随着脚步而一句一句地凋零了。
张大春先生不仅写盛唐,也写隋唐,甚至更前时候的时代大小事。大到政治走向,小到人物絮语,考究之深入,详述之广播,不得不让人佩服,也让读者在一件件大小事中,窥见这大唐的五脏六腑。
李白
读李白,必离不开其诗。这就要把此书的有一个面向拿出来——诗论。
对于诗词歌赋,我的鉴赏水平还停留在应付中学语文测验。那些平仄,格律,一点都不懂。
这或许是本书给人特别的阅读体验吧!历史,政治,诗词,道学,林林总总的学问都有,有的读者或学会全部都读的懂,也有的可能如我般,囫囵吞枣,读个大概。
跳开诗论内容,李白写诗的理由和癖好,值得对李白的诗有兴趣的读者细细了解。
一六 乐哉弦管客
“有时意到,有时无意;有时因意而生句,有时凭句而得意;有时无端造意,字句便来,有时字句相逐,不受节度,也任由之、顺从之,落得个乱以他意——”……
“某写诗——”李白说,“皆不落题。”
随性而赋,是少年李白的气质。对于这样的文风,他的老师赵蕤刻意调教。赵蕤让李白对过去自己写过的无题诗,一一起标题,也提醒他不要学那时只注重格律,形式,等的文风。从此看来,还真的像是个正儿八经的语文老师。
一八 长吟到五更
(赵蕤让李白对自己过去作的一百多纸诗作,一一命题)李白并不情愿如此——即兴而作,兴落而止,回味只在肺腑中,不必形之于纸上。
少年气质,光只有老师理论指导,是压不住的。更何况,李白也并不觉得这需要制,毕竟在他看来,写诗,是意到诗到,并不是为了跻身仕途。虽有求仕之心,却似乎一路上的机遇,他都没有把写诗作为敲门砖。就算是有官人先见识一下他的诗,他也是随心而赋。
二八 人尚古衣冠
李白之诗,常于首尾处互见冲突,后人常以“良由太白豪俊,语不甚择,集中往往有临时率然之句”按之,其实大谬不然——许多看似自相扞格的意念与情怀,正式这种纵横家挥矛弄盾的知见故习使然。用之于诗,岂能骤以“临时率然”诬之?
有分析说,李白的诗里,月的出场次数很多。在书里,他也说了,常咏之物是月。在书的后部分,李白喝酒后攀上寺塔乘凉,看到檐前满月,居然伸手去捉。这一幕让我印象很深刻。
大概李白当时也知道,那是天上的月亮,追不到,捉不住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去捉。可能在他看来,那里是他来的地方。李白捉月,是他想回去,捉不到,是他没法回去。
少年出走,途上的见闻,便是他的成长。所以我们也可以读到李白一开始写诗,是随心情的,开开心心要到大匡山“上学”去了,便迎着匕首与鞘忽离忽合的声音里,吟起“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出大匡山,与慈元一起去“收数”,在李白视觉,那是游历。李白和慈元解决了一事可继续旅途,慈元依旧思虑重重,但在一旁的李白,似少侠经历过一次短暂打斗,意犹未尽,须点评一番聊以回味。他也在写诗。
四 少年游侠好经过
他(李白)从匕首与鞘忽离忽合的声音里,想象着自己已经去了大匡山,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他在写诗了。
如果对李白的诗有研究的读者,大概会看得更爽。可以看出他日后的传世之作里,在这段游历里的呈现的蛛丝马迹。时代的拂照,游历的见闻,都会慢慢渗进李白的诗里。
五六 归时还弄峨眉月
“作诗喜用何字?”“吟时不能自禁者,常是一‘弄’字。”
“作诗常咏何物?”“月”
“何以是月?”“我从天上来。”
“作诗惯用何语?”“……某一念而来,似有一意要说,却必有一意对反而生;不免由信入疑,欲解而惑,也因此疑、此惑而别出意思——看来也是一腔妇姑不相悦,反唇相稽罢了。”
……不多时日,他就发现,如果濬和尚再问起:“作诗喜用何字?”他的答复就不一样了,他会说:“吟时不能自禁者,常是一‘忽’字、”
少年游
二六 天以震雷鼓群动
他(李白)赫然发现:但凡身系天命,无论居处行止,都有极其微妙的征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召唤他洞识密察,提醒他:汝乃一介天人。
二五 五色神仙尉
姚远举着手上的经卷,指了指李白臂袖突起之处:“汝亦有一缩地鞭耶?”
李白没提防,于谈笑间猛可一答,竟然吐了实:“不,这是刀!”
说罢追悔不及,脸色灰变。姚远明明听见了,却似乎刻意充耳不闻。他随即从从容容地转身朝北,遥遥指着先前闲步之所在,道:“某若得一缩地鞭,也不欲骑它观尽世界;权且将三里外那溪水,缩至官厅近旁,便不枉在此日夕折腰了。”
对于姚远,李白心中无限感念。他明白:姚远于无意间察其暗志,却有意网开一面,不与细究。慈心在彼,终生不能或忘。
少年,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我很喜欢香港歌手洪卓立的《少年游记》。歌里写到:“一生一次少年游 傻孩子不惜孤独地寻求 奇异的宇宙 流浪换来自由。”
而且在我看来,即使是过来少年的年龄,人有时候也会流露出少年感来。比如在书的开头,刺史带着大伙“会神仙”一幕,便是很有少年感的画面。一群朋友臭味相投,说天荒夜谈,做非常之举,真是让人羡慕。
一 老对初芽意为凋
在刺史原本狭促的官场上,一向没有这般能够放怀高议、诡辩剧谈,而且易趣横生之人……他在大匡山同这些做伙,与神仙通宵达旦、饮酒赋诗、高谈阔论的光景也没有几次。对于人生中有过的这么几年欢愉光景,穷刺史之忆念,却总是挂怀不忘。
少年李白的这趟游记,有几个人物对他有很大影响。作者会时不时地留一些伏笔,比如他的神仙老师赵蕤,与李白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而作者留下一句:“李白五十五岁那年……想着的却是多年未曾忆起的赵蕤。”
在少年游里,赵蕤的“戏份”不少,多年后未曾忆起,又突然想到。说明在那后来的大段岁月里,赵蕤在李白生活里或记忆里,会是一大片空白。
三七 以此功德海
“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这首《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写于志德元载,也就是李白五十五岁的那一年,当时正值安史之乱初期数月……李白写这首诗的时候不可能知道,他此生也只剩下六年的岁月,而且他也由于穷途潦倒,深恨知遇艰难的感慨,即将犯下此生最严重的一个错误……
李白五十五岁那年,在湖州与韦景先大醉当夜,写下“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之句……原来自从那一回纵饮大醉之后,韦景先即病酒不起……李白看着韦景先酡红未褪容颜,想着的却是多年未曾忆起的赵蕤。
说到这位神仙老师,他到底是真的看破红尘,还是沽名钓誉,真是让人看不透。听到李白说想“取一官”,赵蕤便埋怨起官场的龌龊和虚耗,像是在怜惜这位少年。赵蕤还看透了,人不过是为了为后世留下声名,像是看透人间的参佛之人。赵蕤还告诫李白“见病人,须防失业”,没药让自己成名于业,而错过了更大更高的前途,像是以自身教训作经验之谈。更让我对他印象不好的,是他拒接了官人的引荐,像是在哗众取宠。
这可能是我少有的,对小说或历史人物有自己的评价,以前都是作何告诉我人物是怎样就是怎样。也可能是因为,这部书的文字确实艰涩,类文言写作,兼有大量考究极细致的文献、评论、引述等,读者也很难读出作者对赵蕤这个人的评价。
作者也说,如果你读的时候,觉得这是“非常通俗的学术论文,或者是想通俗却不够通俗的,但如果有这个印象,那就是《大唐李白》第一个李向读者。”
少年游这一段,李大春先生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少年李白的大小事,也不时“闪回”一些他以后的人生。对于李白一声的遭遇,旁人看来是不尽如人意的。我们在看着他肆意自在的少年模样时,却又会瞥到他往后不如意的人生里的样子,着实让人希望,但愿都可以留在最美好的岁月。
二九 百鸟鸣花枝
(李白看月娘满头热汗地做完饭,忽发少年之狂,口占得句)月娘登时沉下脸,道:“世事固有不必付之吟咏者!”
此情此景,令李白十分难堪,日后泰半与酩酊或是瘁瘅病榻之际,脱口叹息:“世事固有不必付之吟咏者!”
五六 归时还弄峨眉月
客心无住,故余响不发,去去不必回顾。这竟是李白一生的写照。
这趟少年游毕,李白总算在这盛世下的江湖里有了自己的名。读完《大唐李白》第一部,我也真要先歇一歇,先缓一缓这些让我感觉孤陋寡闻的历史文化知识。我一定要坚持看下去。李白的大唐,浮华,也真实,虽然会让人想哭,但我也想继续看下去。
五七 归来看取明镜前
而李白,并不是一个寂寂无闻之人。关于这个大步趔趔冲州撞府,而所过之处辄挥金如土的白身少年,大凡可以归纳为三事:
昌明李白,曾经锦州刺史李颙之荐,不就;此其一。通医术,能以时蔬入药为膳,术颇精,僧俗皆传;此其二。性豪荡,常焚契券,博有侠名,诗作遍题寺宇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