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品•随笔】沈宇：莫如说我所期望的

正襟危坐地码字，不顾刚才膝盖磕在写字台上的痛，只为了要谈一下最向往的死法，我一直没有好好地告诉过别人这个，与Alkan有关。
Alkan是让很多人匪夷所思的古典音乐家，有炫技的大奏鸣曲，也写过夜凉如水的船歌，但年幼时的我记得的，却是那命运般神幻撩人的死亡。他爬到书橱的最上一层找书，书橱颓然倒下，把他压倒在书堆里。这一年，他75岁。不知道他这么一把年纪还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是犯了什么痴劲？不知道他要找的是怎样的一本书？死亡的神秘和他琴键下淌出的音乐一样让人着迷。
半张床已被蔓延的书海胀满，马尾藻的藤蔓让哥伦布的船员绝望，也让每一个走进我房间的人昏厥，危楼般高百尺，嶙峋地肆意向上去。父亲说过几次，你晚上睡觉书不会倒下来？我笑笑。书橱边原先是床，如今已留出沟壑，长长的两块木板权当护城河的浮桥，垒满了又一叠一摞的书，参差如Alkan的露出柴郡猫般坏笑的琴键，奇妙地没有黑键。
有一本疯疯癫癫的电影《恋爱中的宝贝》，回忆起那时看到的情景还是会发怵，仿佛看别人的默片……看着看着，却渐渐觉得冷了起来。电影里有一个老伯，到终老之时，却只有整屋子的书相伴，他爱的人只是在墙上的相框里看着他，看着他渐渐不可逆转地老去。因为她嫁给了别人。很悲哀的事情。落寞寂寥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可能是像黑暗中，蛇慢慢爬上躯体的感觉；滑滑的冷冰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它的鳞片，人可以感觉得到它的鳞片一寸一寸地在你身上移动，那种状态下，还说得出话么？估计是连气都不敢喘了。就像是一场噩梦袭来，活生生地扯进黑暗的深渊。好冷。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好可怕。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不敢再想下去了。
总是告诉别人那个始终无法让人相信自己诚意、很难让人信服的看书的理由：无聊才翻书。却止不住地在钱包稍鼓的时候去逛趟书店。呲笑嗜书瘾君子那样昏昏沉沉一本书买了很多次，可也有过在店堂里踱步蹭腿直到膀胱实在受不了的抉择，只为了想不起来那本书自己究竟有没有买过？
横溢四壁的书山是惟一自得的慰藉，即使孤独终老，我也会在安心离去那天穿上我最隆重正式的衣装，颤颤巍巍地爬上书橱的顶端，莫如说这是我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