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有形状,大概会长成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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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与《秘境里的奇树》相遇,是一场奇妙的经历。它不是一本硬科普读物,不会教人如何辨认一颗树;它更像是一部疯狂的游记。作者托马斯·帕克南是个痴迷于大树的人,曾为探访大树走遍英国,整理出版了《英伦寻树记》一书,而此书更是他对于自我的进一步放飞,将目光与脚步投向世界。他精挑细选了60棵大树,把相机和笔对准了它们:这些奇树或高大伟岸,或扭曲怪异,或历经沧桑、常青不老,或岌岌可危,垂死挣扎……憋闷在家的我每天翻阅几页,跟随着作者的脚步,逃离幢幢高楼,去探访这些远方的朋友。
在这个人类的足迹早已遍布各个角落的星球上,遮天蔽日的古树得以存留,无疑是迷人的奇迹。它们从一个古老的世界而来,在一场场的狂风暴雨、战乱灾害中幸存。时至今日,古树躯干内的细胞仍每天不动声色地缓慢分裂、生长,树枝向天空缓缓摸索,叶子抽芽变绿,而后泛黄凋落,细数春夏秋冬。它们算是最接近永恒的存在了。加利福尼亚海拔3000余米的高地上,4000多岁的巨杉即使主干早已枯萎,也不忘年复一年地在烈日雨雪的拷打中伸出残存的绿色枝条,在生死边缘努力挣扎。80多岁的奶奶拿起书对书中照片赞叹:“这棵树真大!”古树存活的时间过于长久,以至于人类中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它们面前也是一个孩子,而它们则为老者,亦是神明。
人们敬重、依靠着幸存的古树,它们见证了一个个短暂的人类生命构筑成的历史,也融入其中、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在弗吉尼亚的弗农庄园里,华盛顿曾在人生短暂休憩时期亲手栽种了两棵鹅掌楸,此后他变被国家召唤,成为美国开国总统,而这两棵风姿优雅的鹅掌楸,成为了伟人仅存的有生命的纪念物。我没去过美国,但是我曾探访过老舍故居,去寻找他的“一棵枣树”和“另一棵枣树”,置身于树阴之下,我觉得这可能是我距离伟人在物理意义上最近的一刻了。
书中字里行间都是作者对这些巨树的喜爱痴狂。比如在新西兰,为了拍照时给一颗南方贝壳杉做高度参考,他像一只老鼠一样,翻跃保护树木的栅栏,留下了一张浑身是泥、脸上挂着血痕和傻笑的照片;又如在马达加斯加的北岸,为了拍摄落日余晖中的猴面包树而苦熬了两天(书里好多有意思的猴面包树,作者为之疯狂),却在夕阳最美时被人挡住视线,霸占了机位。回想自己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他终于放下英国人的优雅与矜持,几乎嘶吼到:“请让一让!”
而在作者对这些雄伟、绮丽的怪树的赞美后,也隐匿着一丝悲伤,这不仅仅有着对过去的惋惜,还有对未来的忧虑。古树是证人,也是受害者,无声地控诉着人类为自身发展、疯狂掠夺资源的种种罪行。一棵北美乔柏豁然耸立在华盛顿诺兰溪边,显得格格不入:它也曾处于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只是陪伴在身边几百年的朋友早已不在。不到30年间,周围的原始森林砍伐殆尽,躯干被肢解运、换成捆捆钞票:坐山吃山,人们吃的心安理得。但当伐木者手持电锯站在这棵北美第三大的乔柏面前时,终于良心发现,选择留住它。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巨树难以在四周空旷的环境内生存。树上附着的苔藓、地衣逐渐消失,树干也慢慢显露枯朽之色,人类对自然偶然的妥协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等待它的结局早已成为必然。
我所居住的城市就有一棵大树。它长在一条主干道中间。树的周围被围上了铁栅栏,栅栏有些变形,这是因为每年都会有一些车辆忽略它的存在,直直地撞过去,发生了很多交通事故。很多人希望把它给砍了,认为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碍事。但是最终它还是被保留下来:为何好好活了几百年,单单毁在了你们这些人手里?到底是谁先到?谁碍了谁的事?古树提醒着人类对于大自然保留一份敬重:地球不止是人类的家园。不如跟随《奇树》一书,拜访一下这个世界上那些更为古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