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间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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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能读到这样的文章,死了都愿意。
遗憾的是,博尔赫斯显然是一个我力不能胜的话题。如果能忍受我粗俗的日常用语,大概可以从下面这段话了解我的意思:
那是一个平常而无聊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拿出《博尔赫斯全集》读下一个小小的短篇,以应对时间流逝的无意义。那天的短篇是《小径分岔的花园》,具体的内容可以留待下文交代,我想说的读完之后我发了一个说说,“说能读到这样的文章,死了都愿意。”这里不是说我真的想去死,而是为了对比对其他文章“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死了都愿意”的评价,表达对博尔赫斯的极端的赞美。
所以,我显然不应该将博尔赫斯拿出来,放在一个(半)公开的场合,暴露自己的浅薄无知。更不应该冠之以一个如此大而无当题目。但是为了博尔赫斯,我愿意犯下必将被耻笑的罪名。
对了我或许应该简单地介绍一下这位阿根廷作家,就用那句“他的书是诺奖得主、《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的枕边书”来概括其文学成就与地位吧。尽管这显得过分流俗和轻佻,但对于简介来说,确实足够简单又抓人眼球。
都说购买全集的读者不是真正的读者,但我对博尔赫斯的阅读又确实按照全集的顺序进行。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这套全集从《恶棍列传》开始,我的笔记不妨也从这里开始。
《恶棍列传》 虚构与现实
用虚构与现实这样一对词语来概括《恶棍列传》或许并不合适,这不是因为《恶棍列传》这部集子没有体现这样的关系,而是因为这一对关系出现在博尔赫斯的太多作品里,难以将之作为《恶棍列传》的特色。如果注意到前面的介绍里提到了马尔克斯,并联想到魔幻现实主义,就会能够体会到这一对词语的用意。想到高中的时候读到一句话,说每个荒诞派作家都有各自的荒诞。如果将《恶棍列传》列入其中,其荒诞之处不只在于书中各位恶棍的离奇故事,也在于其与现实的巧妙关系,当然还有博尔赫斯本身语言风格的荒诞。书中各个恶棍的经历尽管离奇怪异,却不排斥其现实的可能性。繁复的人名、具体的地点、交错的人物关系、专业的注释与引文,博尔赫斯为一个个恶棍设置“可供考据”的背景,让人怀疑这不过历史的演绎,甚至真实的历史。尽管如此,博尔赫斯的写作却常常是“梗概式”的,他拒绝繁复的描写、精巧的修辞和丝丝入扣的叙事,而是以尽可能精炼的文字进行“简单”的写作。这种简洁又不排斥细节的写作的方式和他文中的虚构与现实形成了巧妙的互文。而文中时不时出现的关于写作的评论则是他文章的又一诱人之处,仿佛你不只是在阅读一个故事,同时也在目睹作者写作这个故事。说回《恶棍列传》,它们不只是发生在荒诞时空中的一个个离奇故事,博尔赫斯营造起的现实感让人认为它们不过是现实世界中不为人知秘史,更让人感觉现实世界不过是文中荒诞世界中不名一文的一角。所谓恶棍与罪恶,又何尝不是时时处处,无穷无止呢?
《七夜》 宝石蓝色的东方
《七夜》是博尔赫斯晚年七次演讲的合集,内容有关《一千零一夜》。晚年的博尔赫斯经历了漫长的失明,在他的演讲也里几次提到视力的逐渐丧失,最后只留下黄色的模糊的影子。这一部分的演讲关于漫长的夜晚、漫长的晚年和漫长的讲述,深深地体现了一个天才作家的博闻强识和审美功底。《七夜》当中,博尔赫斯论及“九百九十九”的缺憾和“一千零一”的过满,论及“宝石蓝色的遥远东方”。他谈到幼时阅读《一千零一夜》的经历,谈到《一千零一夜》的不同译本,谈到从来没有读完也永远不会读完的故事,谈到永远等待在那里的夜晚和永不停息的讲述。夜晚、老年、失明三者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温暖的浪漫,恰如“宝石蓝色的东方”。作为一个东方人,尽管同样远离孕育《一千零一夜》的阿拉伯地区,我仍然很难体会所谓神秘的“东方性”。在博尔赫斯的口中,“东方”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或者地域,而是一个想象中的模糊的概念,如同宝石蓝色一般神秘,在他反复的讲述中,我仿佛慢慢的理解了这是怎样一种感受,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隐喻,它和“东方性”本身一样神秘,一样以宝石蓝色的面目显现。
《小径分岔的花园》 时间、空间与人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博尔赫斯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同名的短篇小说集中收录作品也都和这篇一样有着深刻的哲思。若将《小径分岔的花园》作为一篇悬疑小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不敬,但就小说的精巧构思而言,《花园》绝不逊于任何一篇优秀的悬疑小说。抛开这些不谈,小说本身对于空间的层叠嵌套,对于时间的往复循环,对于人的深刻洞悉,都使它具有深入的哲学思考。有人评价博尔赫斯的写作是天才式的写作,从其鲜明的风格和深厚的思想来看确实如此,他的写作是很难被模仿的,所以才会有我开头的评价。这里,“小说——花园——迷宫”的叙事方式得以显现,时空循环重叠,无穷的可能性就此产生。
谈论博尔赫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不够明智的,所以有这篇断裂的笔记,但我仍然将之作为一种尝试,将之作为通往无穷人生的一道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