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至死都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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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千 利休 无言的前卫
作者:赤濑川原平
我很喜欢一种遊旅方式,我戲称為“抓迷藏”,就是设定一位历史人物,一定时间内走访他一生的景点,在日本史中我认为最有意思的有两位,一位是阴阳师安倍晴明,另一位是日本茶道的集大成者千 利休,他们两者有个共同点,就是对“结界”的建立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有一年入冬,我和友人在金阁寺等雪,百无聊赖之际我们走到寺后面的茶屋想沏壶茶,气温已接近零度,一位穿著小纹和服的妇女引我们进去,打开膝行出入口的门,榻榻米的草香迎鼻而來,壁龛中有盆看似池坊的立花,沸腾的茶釜发出滋滋的声响,墙上有幅字写著“和、敬、清、寂”四个字,旁边还有个貌似落款的写著“千 利休”三个字,这是我对利休的第一个映像。
千 利休是日本战国时代的茶头,是茶道的一代宗师和集大成者,茶头指的是为政权实控者泡茶的人,茶在那个年代是奢侈的时尚,利休为茶道建立一套系统,开创了与自然和禅宗融为一体的清寂茶道,他充满才华,是安土桃山时代时尚艺术的代言人。
我一直喜欢用日本小器生活的杯子,我爱用猪口杯,因为我是个大口喝茶的人,杯上帶点粗糙的质感,在暖手时更有种入心的感觉,最好杯底有螺纹,在温热的茶气四溢时仿佛是向上飞行的痕迹。我每天到公司时必泡茶,我自己泡,我是我自己的茶头,泡茶对我而言是个静心的过程,我会先端坐在茶桌前调整呼吸,细想我今天要喝什么茶?我不会先拿茶叶,我会先挑茶则、壶、海、盛、杯…,不同的茶用不同的器物。我喜欢用法码天平计量,5克、6克、8克…比误差略高一点味会更好些,除非茶品特殊,我尽量不用水温计,我觉得开蓋量水温后味就变了,我爱用一分钟的沙漏,给较真的计量中一点闲心。
我虽称不上“一期一会",但这日复一日的练习也磨练了我的心性,每天期待在早会前有个一茶入魂的时刻,尤其令我兴奋的就是淘到新茶叶,那我就可以开始我的实验,我会嘗试任何一种可能,查询各种书籍和资料,如果发现我缺了什么那会是非常幸福的一刻。
由于我对茶的幸福感,我开始对利休感到好奇,我走访了大板的“堺”、京都的北野天满宫、大德寺、一条戾桥…,我试图用几天的时间走访他的一生,像是他浓缩了茶道中的菁华,除了寺庙外我还去了传说中他所设计的几个茶室,我很佩服他将茶道的精神也融入到茶室的设计中,没多一物、没少一物、万物和谐,不像我们国内的茶室就是用尽一切方法的把物塞满,生怕空了一面墙少填一个角,显不出自己的豪,而茶道过程中沉默是心境,国内茶会中茶是润喉,主角是人不是茶。
本书作者是以艺术的眼光看千 利休,他理解茶道的方式很有意思,他说:樱是汉字,汉字中婴有缠绕的意思,樱就是缠绕的樹。但在汉字还没传入日本前,樱的日文发音叫SAKURA,RA是指某种状态,SUKA是裂和割的意思,对古日本人而言樱是指割裂的小花瓣,而茶道就是从缠绕的樹走向花瓣的过程,通过欣赏细小精致的审美意识,产生对感性细节的偏爱。
传说利休家种了很多牵牛花,一到春天特别漂亮,很多人慕名而来,包括当时的掌权者丰臣秀吉,而利休在秀吉來的前一天把所有的花都剪了,只留了一朵放在茶室里。还有一次,秀吉拿了一枝樱花和一个平底锅要利休插花,枝太高锅太浅怎么也插不上,利休不慌不忙的將锅盛了水,把樱花一朵朵剪落飘浮在水面上成为镜花。利休说过“闲寂好,使之闲寂恶”,意思是自然的闲寂才好,刻意为之的闲寂让人恶心。经过他不遗余力的展现自己的才华,终于换得掌权者对他最大的重视。
天正19年(公元1591年)二月二十八日秀吉命令利休回到自己的家切腹,利休家与安倍晴明家仅仅一墙之隔,我的抓迷藏遊戲在此將两个跨越几百年的人生主线合在一起,晴明与利休是同一种人,都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他们都在干同一个事,就是筑结界,晴明是天皇的阴阳师,他的结界在隔开人与鬼,利休身为茶头,他的结界在隔开道与人,入利休的茶室就是一个入道的过程,把宇宙天地的力量筑在一个小小的茶室里,蓄势而发。
秀吉是妒才的,他不想杀利休,他只想利休低头,利休不低头,至死前都保持沉默,即使最爱的徒弟來,也只和他说:茶室造好没?(徒弟点头)那我的心事算是完成了。拜读他的遗言:
人生七十 力囲希咄 吾这宝剣 祖佛共杀 提る我得具足の一太刀 今此时ぞ天に抛
(中文翻译)
人世七十,力图命拙,吾这宝剑,祖佛共杀,提我得具足的一大刀,今在此时才扔给上苍
天才,至死都是天才。
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