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行舟》——柒拾贰：荒诞手法下的陌生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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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第一次见到《纸上行舟》这个书名我就被它吸引了，这几个字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将我吸附住了。就是好像光看到“纸上行舟”这四个字我便能够感受到作者那种天马行空的跳跃式思维、那种光怪陆离的荒诞式笔法，甚至似乎可以感受到黎老师所采用的那种陌生化手法。
《纸上行舟》是由《柒拾贰》《猛犸》《猴的越狱：一则镜子寓言》等八个分别独立的短篇小故事组合而成的一部短篇小说，也是青年写作者黎幺老师的短篇小说首度结集。
书拿到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看到网上很多朋友都表示开篇就受到了打击，感觉第一篇《柒拾贰》就看不懂。说实话，大家这么一说之后我还真的挺慌的，因为我刚好就想谈谈自己对这一篇的理解。
个人觉得黎幺老师把《柒拾贰》放在整本小说的第一篇，作为《纸上行舟》的开篇之作其实很合适，毕竟它很好的体现了《纸上行舟》的特色——荒诞性。所谓“荒诞性”在作品中往往具体化为生活意义的虚无、和谐关系的丧失、人的异化等等主题，从而使荒诞派文学中的审美意象具有了不同于传统文学的审美特质。
01关于《柒拾贰》
《柒拾贰》对我们所熟悉的《西游记》中的相关情节进行了全新的讲述，运用了一系列荒诞手法使读者对其中习以为常的人、事、物有了崭新的认识。
荒诞手法即是运用极其虚妄、难以置信等非正常手法进行文学创作的一种方式。其艺术特点为：①反对文学传统，摒弃结构、语言、情节上的逻辑性、连贯性。②常用象征、暗喻的方法表达主题。③用轻松的喜剧形式表达严肃的悲剧主题。
“荒诞”作为艺术手段最突出的特点是：整体荒诞而细节真实。艺术手段上的夸张变形是极端化主题的需要，通过“陌生化”的手段抵达更本质的真实。正因为作品整体情节是荒诞的，细节真实才更要步步为营，每个人物都必须严守与自己在现实身份相符的生活逻辑，只有这样才能揭示出生活本质的悖论情境。
而“陌生化”由俄国形式主义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概念，强调的是在内容与形式上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同时在艺术上超越常境。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语言经过日常习惯性使用，得到了“知觉的机械性”。而艺术的目的在于改变语言的惯性，重新“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成其为石头”。他把这个过程称之为“反常化”，即“陌生化”。
通过阅读《柒拾贰》，我们会发现它其实就是以《西游记》的部分相关内容为蓝本在进行叙述，里面的主角“孙”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孙悟空；而孙（孙悟空）的师傅“须菩提老祖”也正是我们之前在《西游记》中所看到的的教孙悟空法术的须菩提祖师；以及孙（孙悟空）所要守护的大唐和尚“唐璜”也是我们在《西游记》中所看到的唐僧。
但是黎幺老师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这些我们从小到大所熟知的人物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描述出来。在他的描述中，其单独的字、词、句都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元素，可是当这些元素用老师这种特殊的手法组合在一起之后就传递给了我们一种全新的体验与感受。
02陌生化手法下的人物
①陌生化手法下的“孙（孙悟空）”：
人们从《西游记》中所得出的印象便是：那只拥有着极大破坏力、同时又极其聪明的猿猴，不论什么妖怪在他眼里都只能现出原形。
同样地，到了黎幺老师笔下，其实还是这些东西，但是黎幺老师却以一种全新的笔触写出了很多人都表示难以读懂的内容。
“在猿猴之中，孙称得上是聪明绝顶了。”“他从未致力于任何建设性的事务，他只对这类行为的反面感兴趣：破坏与拆解。”“经年累月的做梦让他精力旺盛到变态，尤其在一种被叫做妖精的幻觉上，敏感得如同一个疯子。”
寻人问路，甚至于“孙（孙悟空）”所询问的对象都还是遵从了《西游记》中所载的“樵夫”，通过樵夫找到了教他法术的师傅“须菩提老祖（须菩提祖师）”，并随之学习掌握了一身的本领。
在黎幺老师笔下不论是“孙（孙悟空）”的问路抑或是“拜师学艺”都以一幅全新的画面出现在了读者眼前。
“那樵夫握着斧头背着柴，在孙看来他是半透明的，伸到额上擦汗的手可以直接摸到灵魂。”“房子？他指指灵台方寸的山顶，那里，房子？谁住？他问。”“师父，孙心悦诚服地喊出这个至关重要的词，开启了流亡的宿命。”
②陌生化手法下的“须菩提老祖（须菩提祖师）”：
《西游记》中的一位祖师级人物，收孙悟空为徒，传授他七十二般变化，筋斗云，但却要求悟空出师后不能提起师门保守自己的状况，为一个精通诸子百家的世外高人形象。
据《西游记》所载出场为：“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
而此情此景之于黎幺老师笔下便成了这样：
“菩提老祖总是站在高处，使人无法平视，他是一个高傲但不失温和的老人，是一团穿着道袍的火焰。”
我们都知道据《西游记》所记载，须菩提祖师拥有的弟子不计其数。这在黎幺老师笔下同样如此，不同的却是黎幺老师将祖师对弟子的谆谆教导称之为“像腌生枣一样浸泡”。
“仙人名叫须菩提老祖，喜欢像腌生枣一样把一千个弟子浸泡在他的教诲里。”
③陌生化手法下的“大唐和尚唐璜（唐僧）”：
《西游记》中的唐僧是一个凡人的形象，有懦弱的一面，也有怕死的一面；又因是肉眼凡胎，所以看到孙悟空对妖精大开杀戒的时候会严厉呵斥。他是一个内心信仰坚定、心怀善良的人。
这种根本的性格特征在黎幺老师笔下依旧不变，只是呈现给了读者全新的状态。
“他守护来自大唐的和尚——一个禁欲的唐璜，弱小，温柔，像一个安静的大婴儿——仿佛认定只有他能为他指出一条通往成年的路。”
更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唐璜”这个名字，我不知道黎幺老师为什么会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巧的是唐·璜也是莫扎特创作的两幕歌剧《唐璜》中的主人公，他是中世纪西班牙的一个专爱寻花问柳的胆大妄为的典型人物，既厚颜无耻，又勇敢、机智、不信鬼神。
而作为“大唐和尚”的“唐璜（唐僧）”，其性格特征却刚好与之相反：禁欲、懦弱、善良。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我不得而知。
不论是“孙（孙悟空）”“须菩提老祖（须菩提祖师）”还是“大唐和尚唐璜（唐僧）”都是我们所熟知的《西游记》中的相关人物，但是《柒拾贰》却采用了一种看上去极其荒诞的、让读者完全陌生的方式对其进行了描述。这种方式给人一种“故事新编”的感受，却又没有改变内核，只是采用了全新的笔触来讲述我们所熟悉的故事。
03陌生化手法下的环境
正如前文所述，我们知道陌生化手法有一点比较重要的艺术特点就是：善于运用比喻。而这种比喻与咱们通常的比喻是不同的，什克洛夫斯基认为文学语言不同于日常语言，其不同之处正是在于运用陌生化的效果拉伸、扭曲和变形日常经验，从而唤醒读者的联想和记忆。
强调的是在内容与形式上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同时在艺术上超越常境。他指出，文学的功能就在于产生“陌生化”的效果。
在黎幺老师笔下，对人们所处的环境进行了全新的描写。比如：河面波纹成了鳞片；水像珠链；麒麟和白犀牛像虚构失败的半成品；蛇像竹笛；动物像夜、像绿色眼球；山像脊椎动物的骨骼等等。
诸多类似的描述，如果就这样单看这种本体和喻体，可能很多东西都会给人一种“不知所云”的感觉，但是如果能够结合起来加以联想去看，又不得不惊叹于作者这种神奇的联想与描述能力。
“微风令河面泛起波纹：一个细节的复数衍生，如同鳞片。”“水像一条珠链，将河边小饮的梅花鹿穿成一串。”“麒麟和白犀牛像所有虚构失败的半成品造物一样，若有若无地夹在兽群之间，时不时地闪现一个瞬间。”“蛇像柔软的，贴地飞行的竹笛，带着哨音掠过他的脚跟。”“一些和夜同样颜色的动物在附近悄然活动，像一些漂浮在墨海表面的绿色眼球。”“山呈现为一副陆地脊椎动物的骨骼，正像海的透明肤质与那些像被烤化的灯笼——体腔内燃着冻成冰的火焰——漂着生漂着死的软体动物是如此类似。”
如此看来，其实这些比喻又变得很好理解了。“河面波纹成了鳞片”自不必说就是形容“波光粼粼”的河面；“水像珠链”其实是说水与河边的梅花鹿连成一起的画面；“麒麟和白犀牛像虚构失败的半成品”则是指身处于兽群之中，若隐若现的样子；“蛇像竹笛”是说其贴地而行的外观（想象成青蛇更好理解）；
而“动物像夜、像绿色眼球”其实是说的动物的颜色就像夜一样黑、动物的悄然活动在黑夜中看来就像是漂浮在墨海表面的绿色眼球（想象成黑夜与动物的颜色黑成一片，而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夜光似乎更好理解）；“山像脊椎动物的骨骼”其实就非常好理解了，所谓“山脊”不就是说像脊椎一样凹凸不平嘛。
书中诸如此类的描述不胜枚举，乍看似乎很难懂，但若仔细去分析便会发现这是一种非常生动形象的表述与描写，它充满了陌生的“新鲜感”与“有趣感”，能让人对熟悉到几乎生厌的事物重新提起“认识”的兴趣。
04陌生化手法下的“72（柒拾贰）”
“72（柒拾贰）”——一个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数字，几乎很少会见到有人来对它进行专门的描述。与《西游记》相联系，我们会发现它是伴随着孙悟空在师傅须菩提祖师那里学习的一项特殊技能“七十二变”而出现的。
在黎幺老师笔下，“72（柒拾贰）”依然遵从伴随着“七十二变”而出现的这一根本原则，即“72（柒拾贰）”依然还是和《西游记》中一样是特别针对“七十二变”这种“变化”的技术而言。
“对于孙而言，聊胜于无的是收获是，他懂得了变化。”“学习变化，研究并理解环境尤其重要。在天地之间变成飞禽走兽，在棋盘上变成一颗棋子，在一个算式里变成一个数字，在一个母题下变成一种寓意。”“他能够变成72，一个数字（相应的，他的过去变成一种统计，将来变成一种演算）。”“若是遇上另一个变成36的人，他就可以减去他，当然最好是加上他，那样就能够得出另外一个全新的数。”
同样地，与《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拔一根猴毛，吹出猴万个”一样，每一次变化需要拔掉一根猴毛。
“作为施术者必须偿付的代价，每次尝试变化，他都要拔掉身上的一根猴毛。”
除此之外，当然也还会有不同的地方，而不同的就是黎幺老师在对“72（柒拾贰）”这一数字上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写。
“72，柒拾贰。阴平、阳平、去，一个释放液化灵魂的开关，先挤出一丝凉气，再后座力般地倒抽一口。”
其“浓墨重彩的描写”表现在他甚至于对“72（柒拾贰）”的普通话发音都作了分析，分析了“柒拾贰”中这三个字各自的四声，同时进行了全新的叙述。这种描写手法是十分罕见的，其目的同样是为了让我们对这个一点儿也不陌生的数字——“72（柒拾贰）”有一种“陌生的”全新体验。
书中的相关表述比较多，限于文章篇幅，每一处都仅仅摘取了一部分原文作为引用。
黎幺老师在“孙（孙悟空）”向“须菩提老祖（须菩提祖师）”学习“七十二变”这一技术的部分进行了相当细致的描写，包括他开始变自己所见过的东西，到加大了难度学习抽象，再到最后变镜子是他最难的部分等等。
运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这段学习过程，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学习”的不易，对于我们今天的“学习”同样具有现实意义。
总体而言，《柒拾贰》运用了看上去极为荒诞的一种陌生化手法对我们所熟知的《西游记》中的相关故事进行了全新的演绎。采用了一种似梦非梦又似一个梦套着一个梦的“梦中梦”模式在以《西游记》相关情节为蓝本，遵循《西游记》作为原著的根本原则下异化了与“72（柒拾贰）”相关的故事情节。让读者沉浸在不同的《西游》世界里 ，感受全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