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最后都会成为某件事、某个人、某样艺术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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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校读《读库2002》,看过《相信未来》后记,叹道,世间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与书友李恒一样,对苇岸如此痴情。本想待本辑上市,提醒李恒留意此文,孰料,随后我就发现,梁一良竟是他的笔名。
李恒说,他在人生每个时段都会取一个新的名字,每个名字代表着他不同时期的生活态度,所以,当他更换一个名字的时候,其实是对过去的一种抛弃。“我一直尊梁卫星老师为我精神上的父兄,于是笔名就跟他姓了,恰好手头放着一把尺子,就取名梁一良,也算自诩为一把能衡量世事的尺子吧。”
李恒,河北沧州人,出生于1988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曾在河北某高中教书,两年后离职,赴天津创办书店,四年后关店,现偶尔为学生上课谋生。三十岁那年,他与苇岸心灵结缘,从此阅读与写作便围绕这位大地上的观察者与预见者。他读苇岸,除了其本人的文本,还追根溯源,披阅影响其思想的托尔斯泰、梭罗等人的作品。对于创作中的苇岸传,他计划将传主当作一个贯穿始终的线索,勾勒当代诗人群像。
“每个人最后都会成为某件事、某个人、某样艺术的追随者,不然他的人生是不连贯的,生活也会缺少许多色彩。”在致可可小友的信中,李恒写道,“苇岸不是我的终点。在我们追随的过程中,总有一天,我们也许会超越他们,但到那个时候,我相信,我们已经发现了生活的真谛,即使没有人带路,也不会走错方向。”
显而易见,李恒的读写,是一场修行。他的文字,自然不限于苇岸。过目他的公众号,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在“伏突斋随想”里,记录的李金敦老师的故事。转引于此:
小学的时候我们村子孩子少,一年级才二十四个学生,三年级也就十几个学生,所以就一、三年级在一个教室,一年级用后面的黑板,三年级用前面的黑板。姐姐比我大两岁,我们就在一个教室上课。一天老师上课突然问,二加二等于几?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四!老师又问,等于几?!这时候回答声变得寥寥。老师又说,觉得等于四的举起手来。举手的就更少了。老师说,把手举好,我去办公室拿教鞭(打人)。老师一出门,同学们纷纷放下手,在我印象里只剩下我和姐姐举着手(或者还有一两个)。老师回来后对我们俩说,你俩先出去一会儿。他就在教室里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
我不知道当年他那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他是否读过奥威尔,但是他的行为确实给了我说真话的勇气,那是一种对诚实的褒奖。
转引《读库2002》几段话:
“出狱后的人其实挺脆弱的,而给他们提供帮助的渠道目前根本不够。你可能没办法想象监狱里的生活给人的影响多大。在里面蹲几年、十几年,你会慢慢失去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概念和常识,因为监狱里的生活非常单一。比如经济,监狱里并没有可以花钱的地方,偶尔买内裤、袜子、肥皂、牙刷什么的,一个月有五千日元就够了。买这些都是别人帮你扣钱,有的囚犯因为收监时间太长,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钱,最后一次看到的一万日元纸币还是上一代的图案。就这样,很多人被释放后,为恢复收支管理能力就需要一段时间。我刚出来的时候,比较困惑的还有一点,就是无法做决定。比如到中午跟朋友商量吃什么,你会说昨天我们吃了拉面,那么今天吃荞麦面吧。这种选择和思考我都不会了,因为每天三餐都有人帮你安排,在监狱里完全不需要考虑该吃啥。我出来快五年了,现在好了许多,但刚开始脑子真不好使,每一餐要吃什么,这么简单的决定都很吃力,有点像患了老年痴呆症一样。还有,监狱里的生活会让你失去方向感,因为从你的监狱房出来,右手边是食堂,再往前走就是工作坊,这都是固定的。一般人走在外面,自然会记住这个那个作为标记,这我都不会了。
“再比如,在监狱里吃咖喱饭,吃久了,盘子里的咖喱和饭的比例都很熟悉,你不用动脑筋,吃完米饭刚好咖喱也没了。但这个社会里,每家餐馆的咖喱和米饭的比例都不一样,所以我出来后吃咖喱饭,有时候吃完米饭,咖喱还剩很多,因为脑子太僵硬了,连这都无法调整。
“我在监狱里观察到,其实在日本因为贫困而犯罪的还是少数。人为什么犯罪,追溯根底,是因为孤独。没有被家人或社会接受,自我认同感就会很弱,长久下来就会认为整个社会都对自己有敌意,以为大家都对自己不好,也会养成反社会心态。没办法完全相信别人,甚至在被别人欺骗或抛弃之前,自己就试图先欺骗对方。”(汪楠)(吉井忍《“中国残留邦人”采访录》)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那时候的老师们确实都不错,上一年级时,班主任蒋老师教语文,她和蔼又严厉,上课也不枯燥,同学们都特别喜欢她。除了教课本知识,她还给我们教很多礼貌礼仪方面的常识。我印象很深的是她在课堂上教大家咳嗽时应该侧过身去,或者用手挡一下嘴;吃饭时应该先招呼爸妈,吃饭之前一定要洗手。现在饭前便后洗手是基本常识,大人小孩都知道,但那时候还不是。我们卖凉皮,大多用手直接抓进碗里,有时这边抓了转手就去收钱找零,刚开始只有个别比较讲究的顾客会质疑。讲卫生的重要性那几年被一再提倡,渐渐质疑的人多了,爸妈就在手边放一块湿布,给顾客抓凉皮前先擦擦手。再过一些时候,这样也不行了,就改用筷子挑凉皮。对外售卖尚且如此,自家人吃饭就更不讲究了,抓起筷子吃就是,还管什么洗不洗手。蒋老师教给我们很多大人忽略的日常基础礼仪,我还太小,辨别不来人心,但能辨别什么是优雅得体,她就是幼年时的我理解这两个字眼时的具体概念。(胥小燕《小本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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