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在《1984》
从沙皇俄国到苏联到苏联解体,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给我们的感觉是既能热血沸腾又能忍尤含垢。(单从文化角度来说,被奴役多年,却又能厚积薄发,出现那么多恢弘巨著;人性关怀较少,人民崇尚权力,动不动就上演“壮士断臂、同归于尽”这样的剧目......)
1917年十月革命之后就奔着乌托邦式理想国去,在领导人心里斯巴达模式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光。
那么问题来了,迎接崭新社会就要和旧思想断绝来往。社会需要变革,但是社会不可剧变。就如同人体,不论哪个部分拔高太快,都不合理。彼时的领导人却心急如焚……五年计划,重工业大国,赶超西方国家.......每一项谋略都火烧眉毛。本书按照时间节点记录了在屡次大清洗中许多家庭的悲怆,见证苏联从1917年的各项变革开始,如何变着变着在1937年就突然滑向深渊.....
某一种价值观和理念渗透人心的时候,也分为深层次渗透和浅表性渗透;1917年之后苏联情况复杂,有宗教信仰和苏维埃意识形态之冲突;有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之冲突;有农村资源和城市资源之冲突;有普通民众生活和苏维埃精英特权之冲突;还有更多细微幽深之细节冲突(此处略去一百字)。又恰好身处极权之下,个体要具备强大的集体观念和微弱的个人情感。在一般人的认知中,不妥协就将被捆绑,人们崇拜逆流的英雄,可是轮到自己还是宁愿不予抗争随波逐流。这里面涵盖太多情绪,有自私,有忠诚,有恐惧,有绝望......
在大恐怖时期,四处耳目,举报成风。人性为何在阴暗角落唱响战歌?作家西蒙洛夫晚年忏悔:“让我们直面那个时代吧,你不能原谅的,不但有斯大林,还有你自己......你已习惯于邪恶......你身处这些事件当中,对一切都装聋作哑。当你周围的人被枪决、打死或突然销声匿迹时,你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为什么叫“耳语者”?皆因人们完全不知道会被谁举报而变得要么窃窃私语要么集体噤声。“举报人分成两大类:一类是自愿的,通常出于物质奖励、政治信仰或是对受害者的憎恨;一类是非自愿的,出于警方的威胁或因帮助被拘亲人的承诺而身陷困境。要谴责第二类举报人很难,很多人发现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遇上如此的窘迫,任何人都有可能屈服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压力。”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至此,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国家之间信任完全崩塌。处于生态链最末端的人民将在这历史进程的暴雨中接受所谓清洗。为了巩固苏维埃政权和斯大林式意识形态加速发展,古拉格劳改营成了实现“清洗”的最大帮凶。劳改营完全遵循丛林法则,在严寒、饥饿、殴打、惩戒、酷刑、重体力劳动下强者存活弱者灭亡,活下来的人完成重启,然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生活更加残酷......柳芭在1983年临死前写到:“从劳改营获释的人,甚至会害怕自由。一旦受过一次深刻的伤害,就会很容易再一次受伤。”
大量成人的被捕和枪决使得孤儿越来越多,而很多孤儿院即小型“古拉格”,孩子们因为打小就没有任何可选择的价值体系,所以特别容易接受苏维埃政权宣传,无数的孤儿肉体和精神均丧失于此。孩童伊娜在日记中写道:“父母被捕时,我只有12岁。但一夜之间,我仿佛已经长大。我明白,我的童年已经走到尽头。”
斯大林死后,所有人皆无所适从。大量“劳改犯”被释放,迫使告密者重新审视自身,真相坍塌,情感痉挛,彼时内疚,恐慌,恐惧、抑郁......压抑的情绪四下弥散。呵,用几十年锻造这一代人的手段血泪满池,“耳语”变成这个民族的逃避方式。为什么历史蝉联往复?后来的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历届领导人的执政理念反反复复,普通百姓只能忍辱负重。“这种坚忍引起众多历史学家的注意,英国历史学家凯瑟琳梅里戴尔在有关苏俄的死亡和记忆的书中提到,俄罗斯人已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情感,避而不谈身受的苦难——不是无意识的回避(否认),而是有意识的战略或应对机制。”
卢梭说过:“人类这一物种已老,可人始终还是幼稚。”所以,感谢史学家们详尽的采访和记录,让“幼稚”的我们可以跨越历史又牢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