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江湖

日出嵩山，晨钟惊鸟，少林寺声名远扬。

少林寺不仅是一个寺庙，更是一个商业帝国。方丈释永信被描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忙着收购与扩张地盘。不过在美国人马修的眼里，他的师傅释永信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马修1992年第一次到少林寺的时候，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体重不足140斤瘦弱的美国青年。当时少林寺声名刚起，在少林寺学武的老外还不多。一年后，在少林寺边上一家饭店吃饭的时候，他第一次代表少林寺与从天津来的武术大师进行了一场非正式切磋。当时他的体重仍然是70公斤，但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瘦弱，他的身份也变成了少林寺第一位美国弟子。

时光飞逝，二三十年过去。如今少林寺周边到处是武术学校，大的有上万人。一个农家小院，挂的牌子可能就是“少林武僧特技训练团”。学武的少年从小到大，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七八。年龄的差异加上学武的氛围，让这些武校往往成了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乐园。打打闹闹再常见不过。与其它学校男生间打闹不同的是，这里出手更重。毕竟，武学的世界，讲究弱肉强食，千百年来都没变。

几年前去少林寺，当时住在少林度假村里的功夫客栈。所谓的度假村原本是少林寺边上的一个农家村子，现在主要接待游客和学武的少年。客栈老板人不错，开了面包车来接我们进村。

记得当时在客栈边上的小饭店吃了一顿晚饭，老板娘虽说是河南本地人，但一口普通话讲得非常标准。同去的女生对老板娘的评价很高：漂亮，五官精致、皮肤细腻。而对我来说，这个老板娘确实不太一般。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身上难得的温婉气息，她说话细声细语，面带微笑，与寻常店铺老板娘完全不一样。

吃完晚饭，在村子里溜达，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村，笼罩在黑暗中，偶尔听见狗吠。很多人批评少林商业气息过浓。但此时此刻，这个地方与马修那时没什么不同。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少林寺正门台阶上聊天。寺门紧闭，远处路灯的灯光映射过来，在每个人身后留下一片阴影。石制台阶光溜溜的，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抬脚经过这里。少林寺在佛教中的地位不低，其实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这里是禅宗的发源地。这听上去有点讽刺的意味，禅宗讲究静坐敛心，而少林寺，最终还是靠好勇斗狠的武功名扬天下。

那天晚上回到客栈，洗完衣服，没衣架可晾。就搬了椅子放在二楼平台，把衣服搭在椅子背上。前面一幢楼住的是学武的少年，他们还没有熄灯入睡，打打闹闹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是他们梦想的起点。

马修在少林寺住了二年，他没怎么描述他的夜生活。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山村，恐怕是没什么夜生活可言。

清晨我被公鸡叫声吵醒。推开房门，走出客栈。少年们已经出操归来。几个少年在打闹，二三个嘻笑着在前面跑，一个拿着棍子在后面追。一个略大些的少年独自一人对着沙袋挥拳。拳声沉闷。

回去的时候在客栈碰到一位老外。老人家年纪应该不小，头发花白，扎着马尾辫，穿着牛仔衬衫。他慢慢地走上楼梯，走到平台。我与他打了个招呼，他有些意外。他掏出一支烟点上，没有与我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如果说这是另一个上了年纪的马修，我是相信的。少林的故事真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