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佟卡》之后
豆瓣里有句话说: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句话很心疼。可能是因为小学那位同桌的缘故。明明是个对人有情的男孩子,至少是对他单亲母亲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可平时却装得没事人一样的,无比调皮捣蛋。可以说当得知初中时他被关进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我除了惊愕,就是心痛。 佛家说“人生是苦”“世上无人不苦”。我觉得在理。有的人苦在最基础表层的需求上,如吃穿,如安宁稳定的家庭环境,如稳定的经济收入来源。解决了这片基础需求层次的苦因,人还要接受更深层次、更精神纤维化的苦因。比较常见的是在种种思想意识性问题上的百思不得其解,或者,种种思维层次的矛盾、悖论、纠结、烦忧。(当然在后者,那些大大咧咧、神经大条的人会认为这些其实不是问题,不存在苦因,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碰到过、或者说还没意识到过——那种思维边界、边缘式的拷问。)不过在这刻,我关心的是那些根本都没机会去接触与体验这后者之苦因的人,即还苦苦徘徊在最基础表层的需求线上的人。因为在我看来,有机会去接触与体验这后者之苦因,其实本质上是“痛并快乐着”的——只有尝试去在思维层次上震颤与挣扎、受拷问与受鞭笞,才可能有机会去见识到精神世界里更璀璨、更一览众山小的广阔图景。 老师说的“汉斯(《魔山》主人公)这个形象成为了现代社会大家都去努力成为的目标——即:有优渥的生活,可是没有真正的热爱,有兴趣但没有什么热爱,对这个世界永远处于不冷不热、中不溜儿的状态。”我本来是想到过汉斯也许是“幸运”的一说,因为汉斯不用承受“热爱”所衍生出来的苦果。可现在转念一想,浑浑噩噩、心如死水的人生也许才是更令人窒息和痛心的吧。 有些同事在办公室里总爱说一些不着边际(似乎无伤大雅)的“桃色笑话”,我没觉得其他,我只觉得他们“很无聊”,很没有层次,说这些话时的他们就好像陷在桃色泥潭里的什么鸟一样,又灰得没有颜色,又面目难看。之所以我觉得对他们还算能够接受,只是因为他们“只说”,“不做”。因为我知道,世上最邪恶的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另,那些同事虽然会讲桃色笑话,但除此之外,他们是那种“生活在阳光灿烂里的人”。又如,我知道他们实际上是对“精神病人”毫无同情心,甚至对之是厌恶、恶心、冷嘲热讽的态度。但我并没有资格和权力要去改变他们的看法。 就像,在比较浅的层次上,有同事说,当今社会男性比女性苦,无论大事小事。我独自笑笑。想起小时候,小小的我自我感觉出的“作为女生的优势”只有一条:就是,只有女生可以(合乎常理地)穿好看的裙子。我不会像谁把“男生力气大,所以重的水桶箱子什么的理所应当要男生提”作为“女生的优势”,因为这潜意识里,就是女生自己给自己打耳光说女生不如男生。我觉得,就算男生力气大,可以在一定意义上相对多提一点重物,也不意味着这是“理所应当”的。就像家务不是理所应当要女子全权负责的一样。 无论是谁,我们要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或勇气就是“力量型的文字”:我可以,我能够,我不比谁差什么,还有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诸如此类。只有“正向积极”的思维逻辑方式才会引导我们行走人生的方式是创造性的、正向的、生发的、积极的。 初读穆齐尔的《佟卡》,说真的,并没有读出那个虽被命运百般捶打却无比勇敢坚强的佟卡。可经老师讲解的点拨之后,老师说得“要落泪了”,我也“快要落泪了”。其实《佟卡》所处的人生困境在思想纤维层次上线条相对还是简单明晰的。可是,正如传统观念很重、不接受同性恋的社会中一对相信彼此是真爱的情侣那样,当人遇到的劫难是会要挑战社会价值观、挑战常人认知底线的劫难,那么,这重……确实是要如炼狱拷打当事人的。现实生活中当然不会存在佟卡一模一样的命运——即无缘无故地怀孕了,丈夫还能肯定这孩子不是他的(文章解读说是圣母玛利亚式的怀孕);但现实生活中是绝对存在类似层面上的人生困境的,有可能就是我先前提到过的“会要挑战普遍的社会价值观或常人认知底线”的事情,有可能是虽不挑战那些社会大环境中潜在的强大准则,但是却“向思想精神的边缘与边界挑战”的事情。正如Z老师说,不要成为哲学家,因为在通向那里的路上,哲学没有实现,却把自己弄得精神崩溃了;在“向思想精神的边缘与边界挑战”的时候,除了外在社会环境的冷眼与不理解之外,更有来自自身的“无法对普通的日常生活对接,或无法很好地融入日常生活与社会生活”的脆弱社会适应能力,以及“自身无法自洽,即在心头的重要命题无法调和与融洽”的悖论式的精神危机。 所以,在如今我势如破竹地斩除那些自身无法自洽的思维逻辑的当下,我应当首先感谢被赋予考验、又赢得了考验的人生经历,其次就是,继续用爱拥抱每一天的人生吧。确实,有一分爱,必要付出一分爱的因,承受一分爱的果。但我能看到,那些我相信他们值得我去爱的人,给予我的回馈的爱,要比我所能想象到的更丰富、更深刻、意义更深远。 比如人为什么要受“碰壁式”的磨难?因为上天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谆谆教诲我们“精神世界落实在现实世界中的各种事件上的边界边缘在哪里”,这边界性的存在不是为了要让我们“碰得头破血流”,不是为了要让我们受苦受疼,而是为了要给我们日后的人生创造更稳定可掌握把控的“人生环境”后,让我们能够在知晓“全部可活动范围”的领域中创造线条更深厚丰富的人生画卷——换句话说,人生的意义不是要去突破那个“可活动范围”的边界边缘,而是要在尽可能已知的“可活动范围”的边界边缘里面创造更丰富也更有价值的人生成果。 所以,“碰壁”甚至不是劫难,而是机会与赐予。 像我这种做事总是想追求尽可能的好的人,或许“碰壁”的次数会比平均水平的人多一点,但是没办法不承认在我实现了一个又一个自身能力的突破之时,我是欣慰而感激的。人生不可能只受一种性格(或品格)的利,而不受其害。关键在于,如何最大程度地将利害得失把握在自己心里,不是关心,亦不是不关心,而是无论“果”的事实怎么呈现,都能泰然自若、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