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穷人往往会保持贫穷?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本书作者J.D. Vance的祖父母来自美国最偏远贫穷的阿巴拉契亚地区(Appalachians,书名中的hillbillies特指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乡巴佬)
Vance大家庭,祖父母,父母,阿姨,叔叔,姐姐,是美国底层白人阶级的代表:高中辍学,14岁怀孕,酗酒,嗑药,家暴,心理疾病,失业,贫穷…
这群人过着真实的,美剧《无耻之徒》中那样的生活。
J.D.本人则是这群人中非常幸运的佼佼者,从底层留守儿童到耶鲁法学院毕业生,成为精英阶层律所合伙人。
他这样从底层逆袭的成功案例,大概一万个人里面也出不来一个。
那么,贫穷,究竟是谁的错?
I. 输在起跑线上的死循环
J.D.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他日常生活的场景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急了眼动手想杀死对方。
母亲不停更换伴侣,有过五任丈夫均以离婚收场,一个接一个以为能成为父亲的男人走进他的生活,过不了多久却又彻底消失。
J.D.家里人从爷爷奶奶那一辈算起,没有一个上过大学,他们嗑药退学打架进监狱,失业或是做着底层蓝领工作谋生。
他上着全州垫底的高中,周围的同学,以及同学们的家庭也全是如此。
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没有人告诉你,你应该接受教育,你的周围没有人能做出榜样应该怎样学习,你甚至觉得“好好学习”很丢脸,一点也不如旷课打游戏看起来酷。
你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你对待伴侣和伙伴的方式源于父母:争吵,逃避问题,冲动动手,而父母解决问题的方式来源于他们的父母。
你为了挣钱无法考虑自己的兴趣热情,你所有的三观、思想、眼界也全部来自父母,来自社会底层的困境,支离破碎的家庭。
于是你不懂念书,感情失败,延续着上一辈和上上辈的贫穷。几乎没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脱出身底层的恶性循环。
美国曾经是一个以坚厚中产阶级为社会主要力量的社会,而如今,他们渐渐发现,顶尖的400名富人掌握着比社会后50%的人(1.5亿人)加起来还多的财富。
社会底层与上层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出身在曼哈顿Park Avenue的富家子弟一路贵族学校-常春藤-社会精英,而生在贫民窟的孩子辍学吸毒犯罪领低保。
中产群体缩水,两头的人群在恶性循环中越走越深,也间接造成了今天美国社会从意识形态到客观条件的极端分裂。
出生在社会底层,就像纪录片《为什么贫穷》第四集中说的那样,世界就像一场大富翁游戏,当你进入游戏时,规则已经定好,钱已经被分光,地已经被买走,你每回只能掷一次骰子缓慢前进,大富翁收租你交租。
站在从出生就隔着万里鸿沟的起跑线上,你如何战胜大富翁们,赢得比赛呢?
于是我们看到美国阶级固化严重,“代表”工人阶级的川普总统被选上台。那么在中国呢?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调查,出生在贫困山村底层家庭,和出生在北上的中产家庭的孩子相比,接受高等教育,成年后的工作类型/收入,家庭幸福的概率对比。
结果可以预见,这样的调查太残酷了,可却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社会现实。
II. 如何逆袭?
家长责备孩子没出息,却忽略了前因后果,是他们自己没有给孩子提供成功的先决条件:家庭的和平安宁。
缺少良好家庭的保驾护航,许多人会误以为没有知识是智力问题,于是在潜意识里低估自己的能力。
J.D.是不幸出身中的万幸,虽然父母各自存在问题,但他有爱他的祖父母和叔舅表亲,他很早就明白了教育的重要性。
他在读本科前参军加入了海军作战队,锻炼了坚韧不拔的精神,之后获得了大学奖学金。他大学期间成绩优异,目标明确想要成为律师。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家庭环境对于他的影响,并且不断在调整原生家庭带给他的负面习惯和思维方式。
然而,能意识到这些问题已属不易,逆袭者需要慧根认识到问题所在,更需要毅力,决心,和高度自律去修正问题。
这条路上没有捷径,最接近的工具可能就是:教育。
不是说接受教育就一定能成功,但这是成功概率最大的途径。
我从来不相信幸存者理论。小学文化创业亿万富翁,北大清华毕业底层生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不怀疑这样的例子真实存在,但它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J.D.在书中抨击了“点儿背赖社会”的观点,出身在底层不是人们的错,但如果一味责怪社会体制,四肢健全却宁愿领救济金过活,本质懒惰不努力、甘心接受现状的人不值得同情。
(幸好他自己出身底层,不然说这话会被喷死吧hhh)
III. 教育是一种特权
知识改变命运,可是获取知识的机会是一种特权。
我国本科率5%,把专科也算上的话,大学生率10%。这一数字美国是42%,日本45%,以色列46%。
在一系列扩招之后,中国年轻一代的大学生比率大概能达到25%,仍然远低于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
现在的媒体似乎营造出一种人人年薪百万、人生赢家的错觉,可现实是,在中国你能上大学,就已经战胜了3/4的同龄人。
这些人多数不是折在了“独木桥”高考上,而是因为全国有一半的人没上高中。
在世界上很多地区,教育根本不在人生的考虑范围之内。
上图是世界各国人口识字率,颜色越深数值越低。可以看出非洲和中东是重灾区,中东地区的识字率男女性别更是令人唏嘘。
以下是世界识字率最低(文盲最多)的国家前25名:
在南美,且不说玻利维亚这样南美最穷的国家,就连智利、阿根廷、巴西这类南美洲的经济担当,也有很多人没上过大学,甚至中学都没上完。
在非洲和部分东南亚地区,高等教育是奢侈品,能上小学能识字算数已是良赐。
我们在抱怨功课太多太难的时候,世界上许多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实现教育资源均衡,是全世界需要攻克解决的难题。
IIII. 什么样的制度,可以提供公平的教育机会?
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公平。
我去巴西的时候了解道,由于当地最好的公立大学自主招生的“高考”难度极高,基本上只有中产阶层就读私立学校的子女才有机会考上,而这部分大学是不收费或者学费低廉的。
而从小就读公立学校,甚至贫民窟工读学校的孩子,要想上大学,只能就读学费高昂的私立大学,可大部分这样的家庭负担不起高等教育的学费。
拉美社会巨大的贫富差距使处于社会两极阶层的人群越来越分化,穷人负担不起能改变他们命运的教育。
美国的平权运动搞了100多年,在高等教育方面从最开始旗帜鲜明的种族歧视、黑白种族学校隔离,到修正性法案(Affirmative Action)优待有色人种入学,再到逆向歧视矫枉过正,仍然没有摆脱不同人群接受教育机会不平等的内部矛盾。
如果父母中有人是常春藤校友(或哪国政要、商界大亨),那么这家的孩子几乎保证会被录取,校方管他们叫作Legacy Students.
近几年高校录取受政治正确驱导,如果是Under-represented Minority(非裔美国人,菲律宾、越南后裔,拉美裔,印第安原住民,美国岛屿原住民),可以以相对低的分数被优先录取。
另外,为了平衡教育资源不平等的现状,大学和职业学院(商、法、医学院) 会考虑由于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受教育程度低而给孩子带来负面影响的因素,设立全额奖学金,给“成长过程中克服过重大困难”的学生。
例如J.D.这样的成长背景,如果申请时给学校写信说明自己在一个混乱、贫穷、非正常家庭长大,那么即使他的成绩没达到学校录取标准,学校也可能破格录取。
在美国,标准化成绩只是高校录取标准中的一项,学校还会考量申请者生活的其他方面。成绩一般,但是特别个性或者思想独特的人,也能够受到名校青睐。
把诸如家庭教育这样的因素也算在衡量个人潜能的标准,让贫困家庭、父母没有能力提供优质成长的孩子接受良好高等教育,公平吗?
公平,但这是奢侈的公平。这就像需求金字塔一样,满足了基本需要,有足够的教育资源,才能追求进一步的公平。
抛开政治正确不谈,美国高等教育招生之所以能够考虑除了成绩外的其他因素,是建立在拥有雄厚教育资源基础上的。全美4000多所高校,数十所世界闻名,而中国近十四亿人口,包括民办院校也只有2500多所高等学府。
要是把美国那套搬到中国来,恐怕是要乱了套。
首先,破碎和贫困的家庭太多,学校师资物资不足以承接;其次,招生制度不透明,监管力度差,提前批保送和特长生录取水已经很深,再弄个贫困户录取,等于增添了走后门名额。
尽管地域分配不均、社会贫富差距巨大,但在有限的教育资源客观条件下,高考起码给了许多“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艰难且并不绝对公平。
抱怨高考不公的人不妨考虑,当今有限的资源限制下,有比统一考试更适合中国的制度吗?采用欧美那样注重个体发展的申请制,导致的结果只会更加不公。
教育摆脱贫穷之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