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魔是魔鬼的魔还是魔幻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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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因为工作调动我从帝都来到魔都,恰逢梅雨季节,到处都是淅淅沥沥的雨水和若隐若无的潮气,免不了让人心烦意乱,我印象里的上海有灯红酒绿也有弄堂小巷,这座历史上通商殖民的口岸之城因为不像帝都有悠久的历史,使本就抗拒来上海的我竟然有些反感,直到打开了《恶魔之城》,像是一个长镜头把我拉回到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带给我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审视这座被称为魔都的城市。
故事围绕“衣冠楚楚的乔”-乔.法伦和“老虎机之王”-杰克.拉莱展开,两位草根出身的无名之辈:乔是欧洲逃难而来的犹太人,在“哈姆莱绅士”的表演没火之前,不过是一名舞者,小时候被遗弃的杰克犯罪后越狱逃亡辗转来到上海,在魔都租界的歹土之地,时代的齿轮将两个人的命运交织纠缠在一起。1930年代的上海经历了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乱世之中,人人自危,正如书中所描述:
1937年由秋至东,死神出没于上海。自血色星期六以来至少有三十万人死于非命,其中大多数是中国人。他们死于轰炸、枪击、炮轰、大火、疾病、寒冷和饥饿。亲属想让死者回到祖辈居住的村庄入土为安,但只有富人能享有这种特权。在沪北越界筑路西起虹桥东至杨浦的区域,以及在黄浦江对面的浦东地区,尸体被集中起来,堆在巨大的柴堆上火葬。其中既有人的尸体,也有撤退的中国军队留下的死骡子和死马。一天之内就有一千多具尸体被焚烧。城市散发出火葬场的气味;下雨时,死人的骨灰就变成了水沟里的灰色泥浆。在上海,活人要在死者的遗骸中艰难跋涉。如果死者的家人或同族人支付得起费用,他们的遗体会被放在棺材中,然后一口口棺木再被摞起来,堆放在城市西郊用竹子匆匆搭起的堆栈里。然而,由于上海被四处劫掠的日本士兵包围,它们无法被运回家乡。棺木数以百计,有许多被堆在徐家汇的河岸上,逐渐被垃圾覆盖。最终,它们和里边的尸体会慢慢地陷入潮湿的河岸,被人们遗忘。”
上海像是黑暗中潜行已久的恶魔,慢慢露出獠牙,吞噬着乱世中的生命,这俨然是一座魔鬼之城,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可让人感觉颇为魔幻的却是同中国人水深火热截然相反的租界里外侨的生活:
在公共租界的北边,闸北和宝山的大火继续燃烧,明亮的火光在数周后才熄灭。与此同时,日军的零式战斗机和美国人的飞行队在空中缠斗。上海外侨在华懋饭店的屋顶用双筒望远镜观看这免费的表演。地狱的烈火在头上燃烧,飞机打着旋儿落入浦东的沼泽;与此同时,白人美女却穿着绸缎衣服,戴着珍珠饰物,啜饮着从黑市买来的香槟。这景象如同万花筒,折射出上海外侨社会的怪象。《密勒氏评论报》的编辑鲍威尔一支接一支地猛吸香烟,只有在认真地数那些被击落的飞机时才会停下。爱丽丝.戴西.西蒙斯从她父亲设在外滩的金条交易办公室出来后停下脚步,观看空中的表演。轮船现在仍可进港,旅行者在甲板上也能看到这一幕。富商昨晚一天的交易后,边喝着桌上的斯滕格斯,边欣赏空中的混战。他们粗声为勇敢的国民党飞行员加油,给小日本倒喝彩。他们继续跳舞,任凭从虹口随风飘来的燃余灰烬轻柔地落入他们的大酒杯。
此时的外侨们完全一副超然世外的心态,我像是看到坟头蹦迪的那种惊愕,纵然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家也很难勾勒出这样一幅景象,可这就是保罗.法兰奇笔下真实的魔幻的上海,而一面是魔鬼之城一面是魔幻之城,正是这种奇怪独特的环境下,围绕着两位主角周边“大耳杜”、董先生、冯先生、加西亚、汪精卫、土肥原、提特尔鲍姆等粉墨登场,上海外侨的舞台上好不热闹,而这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乔的歌舞秀、杰克的老虎机和轮盘赌以及两人的毒品生意,每个人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乔和杰克也从攀上巅峰到坠入谷底,其实,正如茨威格在《断头王后》所说:“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靠非正常手段积累的财富容易来也容易失去,他们在争抢财富的同时也迷失了自己,乔失去了内莉这个陪他度过最艰难岁月的伴侣,最后惨死在日本人手上,葬身于虹桥乱坟岗,杰克虽然最后重获自由,确也失去了娜泽达和巴贝,所积累的财富也如过眼云烟般消失在这座魔鬼和魔幻之城。
乔和杰克只是那个时代魔都生活的一个缩影,可是透过这个缩影却窥探到了不一样的魔都上海,不知怎么,写到最后张养浩的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直萦绕心头,罢了,城市哪有自身的属性,无非是人心使然,既来之则安之,拥抱并享受魔都上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