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迥然也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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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Friedrich Nietzsche
Der Mensch kann zwar tun, was er will, aber er kann nicht wollen, was er will.——Arthur Schopenhauer
虽然尼采后来各种拉踩先辈叔本华,但不能否认叔本华对早期的尼采的理论起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在叔本华和尼采之间还有一个达尔文。叔本华执着于对终极目标的否定,因此,作为实际结果他只剩下对全部生命意志的否定。而尼采则根据人类进化的实事发现了一个让生命重新自我肯定的可能目标。现在想来,叔本华确实在感性上过于主观武断,而尼采则更为实际对人性的弱点也更为冷漠。之前在看《悲剧的诞生》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但是尼采的客观性让他倍现头脑冷静意识清醒。 “人要么永不做梦,要么梦得有趣;人也必须学会清醒:要么永不清醒,要么清醒得有趣。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 即使之前并没有系统性地读过叔本华,可两两对比还是能够轻易看出二者的相似性和互为影响。结合最近刚刚看完的德剧《Dark》,总能感到时间三重性的庞大力量以及人类的弱不禁风脆弱渺小。哲学确实不好读,耗费十天却也笔记满满,还是收获颇丰的,很是喜悦,尤其这次认真读完了叔本华的理论,发现了很多赞同的地方,并没有以为的难以接受。生命终归是需要尝试的。
P12
在叔本华和尼采之间还有一个达尔文。叔本华执着于对终极目标的否定,因此,作为实际结果他只剩下对全部生命意志的否定;而尼采则根据人类进化的实事发现了一个让生命重新自我肯定的可能目标。
P20
痛苦的总量巨大,既不可以用可能达到的一定量的幸福抵消相应数量的痛苦,也不可能通过任何幸福感弥补痛苦。
P21
叔本华的世界与尼采的世界的全部对立,对于前者,幸福与苦难是生命价值的确立者,因为它们紧紧根据精神结构就摆脱了那种冷漠化——每一最终目标的丧失都伴随着这种对生命的冷漠;对于后者,正是由于这种瞬间特征,真正的漠然,就是生命不值得停留的那些站点。此外,如果还有什么价值之光照射到苦乐之上,则不是因为生命在向着它们发展,而是恰好相反,因为且仅当它们把向着生命发展作为提升自己的手段。
查拉图斯特拉最后对快乐的神化也与此毫不相悖:
快乐——比心灵之苦更深:
痛苦说:去吧!
可一切快乐都想永恒——
想要深深的、深深的永恒!
P24-25
所谓个性,就其之所以成为个性的程度而言,乃是某些根本不可比较的东西;这是它的内在本质,而不是错综复杂的或者艰巨的任务生出的结果。每一种比较,由于必须将一个人同另一个人放到同一标准上去衡量,所以便抹杀了他们各自的唯一性;后人们会觉得,在平行比较中,在对“种种关系”的寻觅中普遍存在的那种对伟人们的轻微歪曲和贬损,似乎恰恰更好地保障了人物的可信度,并以或许是唯一能充分保持敬意的方式,使他们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P29
叔本华在康德有关思想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充分根据律”,他认为,根据律是解释一切的原则。解释一个事物就意味着把它存在或关系归因于某种形态的根据律。他把根据律氛围四种形态:存在根据律、变化根据律、行为根据律、认识根据律。
P68-69
意志只能消耗它自己,所以每一物都需要另一物,从它物身上汲取生命的可能性,以便在下一刻能开始有一次劫掠;求生的意志本身便成为它自己的养料。它披着无数的外衣,这些外衣的差异性为它创造了暂时满足的幻象;而意志也只把攫取之手伸向自身,因为在它身外,别无它物。意识最高级的所在——人类,就是意识这种自我消耗的最高升华形式的舞台,意志的统一性决定了其不可满足性:人类把整个自然界都视为共其消费的一个产品;在其中,永远进行着那种欲盖弥彰的、只在某些片刻才稍作停息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
……以他者作为自己存活的代价。叔本华解释了为欲望所驱使的生命的悲剧性:由于意志是此在的绝对现实,所以其绝对欲求就绝不可能从一部分中、而是只能从整体中获得满足。
P70
人的意愿也不会满足于愿望的实现。欲求永远得不到满足,意识赋予它的那些客体只是变换不止。达到某个暂时的目标似乎的确能使我们的意志得到有限的满足;然而,这种满足迟早会或隐或显地令我们逐渐失望,并让位于另一个欲求。意志瞬间从我们的欲望中绝难获得安宁;能够结束和宁息的,只有那些具体内容和动机,但它们却处于另一个不同层面,意志本身不能直接跟它们汇流与更替,尽管意志当然是通过它们才成为现象。
……欲求对我们的这种无休止的驱遣,其实就是意志之无限性和无因性的现象层面;这是由意志的单一性注定的;一切存在,永远只能寻得自身,而不能获得满足。
P73
黑格尔才能说,一切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理性在原则上能将此在的每一个内容都纳入它的秩序中去,能够对每一样由自身特质所规定的东西进行逻辑处理。
P76
针对黑格尔的那句话“一切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叔本华或许会说,一切存在的,都是非理性的。前者看到的是现实的内容,后者看到的则是内容的现实——理性无法穿透的存在之实事。
P87
我们并不是在实现目标的那一刻方才且唯一一次感觉到快乐,而是在迈向成功的过程中预先就感觉到了快乐。绝不是仅仅在幻觉中我们才可以向自己暗示对尚未拥有之物的占有,并让自己陶醉于幻象,就像陶醉于现实一样;对我们而言,对幸福的希望完全正当地、无需任何欺瞒地成为我们希望的幸福。在幸福论的意义上,我们肯定是靠对幸福的预支生活着,唯有那被预感到的幸福才是一种真正被感觉到的幸福。……在涉及感觉反映时,这两者的对立就不适用了;因为未来那占有的快乐不仅作为未来的快乐,而且已经作为当下的快乐,照射到趋向未来快乐的道路上,只要走对了路而且这条路没有被令人失望地阻塞。是什么牵绊了那个令叔本华无法忘却的想法:只有意志目标被达到之后,幸福在逻辑上方才得到证明?因为心理学上的事实性——在追问生命的幸福价值的问题中,此事实性对于他也是十分而且唯一重要的——有不同的取向,而且无论伴随着怎样不容忽视的修正、偏向、个体差别,意志过程投身于其中的那个缺憾之痛苦,绝不会随着追求的现实立刻停止,而会也让我们在中途抵达的各阶段几乎真实地——按照接近目标的程度——预先感觉到成功的幸福。
P91
只要我们有意志,我们就还未拥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有意志,我们就是不幸和痛苦的。
P112-113
叔本华未能在个体性及其相互关系中看到一个开始者或者结束者——其中,抽象化的纯现象特征更主要是结果而非根据——这正是他的思想所特有的那种僵化性的原因所在。而这种僵化使他对每一种发展思想由衷地感到陌生。……由于这种僵化,他的目光被催眠式地束缚在一切此在之统一性焦点上。这种僵化和目光呆滞正是意志悲观主义的基础,因为那个绝对的统一者并不知道渐进式发展过程的任何解脱;同样基于这种僵化的还有刚刚谈过的就个体性格价值而言的那种晦暗的宿命论,它不知道变化,不知道生命方向的内部改变,而只知道我们本质的——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可变化的——统一性对外部情况的种种反应;基于这种僵化、还有按照苦乐之和所做出的生命价值评估,此价值的载体只可能是存在的形而上统一性,并且他也没有为深层的和自主的价值留下任何位置,只停留在对那个总和的、无论大小的分配中,停留在分担它的那些个体之间变化着的关系中,而不在其恒定高度的绝对行中。对他而言,该含义在此处同样由于他思想上那个僵化因素而被遮蔽着,这个因素令他看不见发展之连续性的意义。
P116-117
意志——还有思想或者感觉也同样——只有提升生命的一个手段,这个手段以其单纯的、不可分解的概念,囊括了我们可以指谓的一切个别功能。对于形而上的思维结构来说,此时值得注意的是:生命过程在此把意志理解为它的器官和工具;而在叔本华那里,意志则被上升为绝对意义——在此意义中,生命本身也只不过是意志的呈现之一,是意志借以表达自己和寻求出路的一个工具。在你才看来,我们有意志是因为我们活着;对于叔本华则相反:我们活着是因为我们有意志。对他们两者来说,理解的功能都从属于这些最终规定。
P148
在叔本华对幸福的理解基础上:幸福无非是一个痛苦的停止,无非是对一个空白的填充,无非是一个欲求的不再存在。
P199
叔本华把自杀视为真正的解脱途径——亦即意志从内部自我扬弃——的极端对立面。自杀所否定的无论如何绝不是求生意志,相反,自杀者完全渴望生命,只不过,这个生命却不是他在当时的处境下所拥有的生命。真正与意志断绝关系的人,能承受一切痛苦,因为在他内中再也没有任何与这些痛苦对立的东西;甚至于,痛苦本身就是他所追求的,能令他越来越深刻和坚定地在其人格的根基上与意志决裂的那条途径;而他要避免的恰好是各种享乐与希望,因为它们蕴含着将他重新束缚于生活的危险。而自杀者却正好相反,假如他能够享受更多的快乐而免遭那么多厄运,他会非常渴望生活;然而,正因为他不能停止追求,于是便只有停止生活。所以自杀者并未获得真正的解脱。因为他内中的形而上的意志并未死灭,而是极端强烈;它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它甚至为了用痛苦来阻止它自身而不惜毁灭它自己的现象,亦即生命——犹如它往常矛头向外,消灭他者的现象一样。
P204
肯定自己的意志,就拥有世界;否定自己的意志,就不再拥有世界,不仅因为意志不再需要世界,而且因为,只是意志的需要才创造了世界。超越一切纯道德的东西,超越一切苦乐问题,生命此时便于自身之中完善了自己,而身后没有留下一个残余世界:随着从自身的解脱,意志也把一切外在于自己的部分化解为虚无,因为那一切此时已不再被它创造、渗透、获得。叔本华把圣人达到的那种状态,用下面这段话加以诠释,似乎只有未得解脱者的渴望在终于解脱之后,才能寻得这样的词句:
“他此时平静地微笑着回望这个世界的虚假图景,它们也曾那么感动和折磨他的情绪,而此时却那么毫不相干地在兀立在他面前,犹如终局之后的棋子,或者清晨被丢弃的面罩——它们的形象曾在狂欢节之夜嘲弄和烦扰我们。生命及其形式仅仅浮现在他的眼前,宛如一个倏忽的现象,如同半醒者在造成的一个浅梦,现实已经透过它在朦胧地闪烁,而这个梦却再也不能骗人。”
P245
作为对人格的一种价值评估方式,高贵意味着:人的客观价值被感知到。真正具有贵族气派的感觉方式也包括对自己的严格。这种严格并不根据外在地位的偶然性、也不根据生命对我们的赐予和享受,去估计自身实存的价值,而是根据占有这一切是否具有价值;因此这就是高贵者的“尊严”。尊严完全是一个理性概念:它意味着某人相对于某事是“相称的”,此事按照一个客观标准是与此人相宜的,而无论他是否想要得到它。尊严的印象却完全是由某一种人格造成的。这种人格以它的全部举止和行为,显然只为自己恰如其分的要求那些按照客观标准来衡量应当属于它的东西,不多一点,可也不少一点。高贵者会认为,其他的人和物完全应当为他效劳,。他跟暴发户和纯粹自私自利的享乐者的区别在于,他完全是由衷地、而不是仅仅在膨胀的幻象中——那毕竟总是含有一种隐秘的不确定性——相信,那一切都是他的人格所具有的质量按照客观正义性理应获得的;并且他会做出与之相称的行为。
P254-255
他们意志薄弱,不可能在欲望中有所克制。因为快乐只对于凋谢是一剂甜蜜的毒药,而对于有着雄狮般意志的人却是——被敬畏地珍藏着的酒中酒。——他把这种博爱视为一种伪装拙劣的自爱。高于博爱的,是对最遥远的和未来的事物之爱——更遥远的东西就是,替你们的博爱付账的东西。……对于所有无政府主义的、无教养的、柔弱的东西,再也没有比尼采更严厉的法官了;他看见——当代已堕入其中的——一切颓废的原因恰好在于,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严厉、刻苦的培养、敬畏和权威,在泛滥成灾的人人平等面前、在为所有人谋幸福这种不高贵的追求面前,已经消失殆尽。
你才认为,高贵的人必须把他的特权和对特权的实施,置于他自己的义务下看待,因此他不会想到,把他的义务降低为针对每一个人的义务。他所谓的自私因此只是对最高个人价值的维护,由于同样的缘故,他才像对待他人一样好不迁就地严于律己。谁要是头生子,就总得被牺牲。现在我们就是头生子。——可是我们这类人却希望那样;我爱那些不想要保全自身的人。当然他宣扬的是冷酷、眼里、甚至残忍:但只是因为,这些在他看来就是教育和培养;唯有这样,人的坚强才能够重新生长;你们所得的生活应当越来越糟、越来越严酷:唯其如此,人才能长到闪电可以触及并撕碎他的那种高度:高到足以遭受闪击!
P273-274
认为生命没有价值的观念,正好只是从生命的多义性和不可把握性中看到了无聊、占优势的痛苦,看到了我们的追求得不到满足;而认为生命有价值的观念,却觉得生命中的每一种缺憾都是未来的拥有所必经的前一阶段,觉得每一种单调都是无限生命活力的一次表演,每一次痛苦相对于存在和行动的那些不断增长的价值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些价值将超越痛苦并实现自己。这两种观念都不是理论上的知识,而是对不同精神的不同本性的表达,因此几乎不可能将它们调和到一种更高的统一性中去,就像将一种存在跟另一种存在完全统一那样。因为人们可以称为两者之总和的那种东西的价值,恰好在于人类通过它实现了生命感觉的充分张力。它们的统一只能存在于一个与它们的客观内容的层面完全不同的层面中:存在于在能同时看到两者的那个主体中。……尽管并由于它对双方都不负有教条上的义务,直到它可以把对生活的绝望和对生活的欢呼,作为其自身广度、自身力量以及自身形式的内容之两极,予以包容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