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魔都，那时的老外

2020年7月，保罗•法兰奇出了一本新书《恶魔之城：日本侵华时期的上海地下世界》。

在这本书之前，作者已经出过一本关于北平的书《午夜北平》。从名字上可以看出，一本讲的民国时期的北平，一本讲的是同时代的上海。除了故事时间上的靠近之外，另一个相同点是作者的视角都是：通过对于大时代里外国人在中国的遭遇，来展示民国时期的中国社会面貌。

在这里，我会从阅读舒适圈和写作风格两个方面来谈谈这本《恶魔之城》。

长久以来，对于民国时期的社会小说，国内都有着类似的叙述角度。正义与邪恶分的清清楚楚。即便某些人写的回忆录，对另一方有所偏袒，也依然可以被读者所纠正。但是这两本书却不一样，尤其是后一本《恶魔之城》，给习惯于主流价值叙事的读者一些新的素材和冲击。

《午夜北平》写的是外国女孩在北平被残忍杀害，最后因为体制的黑暗导致了即便是在中国有种种外交特权的老外，也无法获得正义。在这个故事里，正义和邪恶是显而易见的。当现代读者看到这些身处中国的老外们在时代中的挣扎之后，会发现原来当年不仅仅是中国人那么悲惨，即便是老外也只是时代洪流里的一只随时会被淹死蚂蚁。这种角度的故事，很容易引发中国读者的共情心理。

而《恶魔之城》它讲述的是两个社会底层的老外来到中国后之后如何大杀四方。

类似的黑帮大佬崛起话题，其实市面上已经有了黄老板、杜老板这几位的传记。在他们的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小人物如何一步一步求生，一步一步奠定当时的辉煌，进而在国家大义面临如何抉择和挣扎求生。

似乎这类黑帮大佬话题会让国人感兴趣，但是这本《恶魔之城》却和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这里的主要原因，是道义的不同。

看着杜老板黄老板们的故事，仅凭借故事里的一句乡土俚语就可以将我们带入主角的身份，在资本原始积累之时，也许我们会满足暴力的宣泄，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我们会清楚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选择方向。

而两个老外在中国如何成为黑帮老大，这对于中国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事情。首先这些人赚的是中国人的辛苦钱，贩卖的让人精神涣散的物品是当时中国落后的罪魁祸首之一，当他们在十里洋场里各种勾心斗角、纸醉金迷之时，还有四万万中国人在上海之外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因此国人很难欣赏在自己苦难时，两个异国黑帮分子在自己土地上耀武扬威的故事。

其次，这些异族黑帮们即便最后下场和黄老板们类似，读者也无法从中汲取大义的力量。这就是道义的区别。

这就如同1904年的日俄战争一般。这场战役里不论涌现了多少日本或者俄国的英雄人物，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无法秉承欣赏的心情来讨论。

虽然从感情上，《恶魔之城》不太讨好中国读者，但也不表示这本书价值萎缩。对于如今的国人来说，我们可以看到民国时期的中国所面临的真实世界环境，可以看到上海这座恶魔之城的前世今生，进而可以了解目前上海的定位和历史渊源。同时，一个新的视角，一个可能让读者有些不适应的视角，可以在东西方冲突加剧的今天，更好的理解每个个体的选择，这对于个人阅读舒适圈的突破也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在写作风格上，两本书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午夜北平》的主角是被谋杀的外国女学生，虽然这位女学生大部分时间是活在众人的描述和情节的递进中。但是通过层层推进，读者可以很快建立起这个人物的形象，也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当时北平里各方势力角逐的紧张感。

而恶魔之城这本书，在第1章通过一次极端的流血冲突，顺利的引发了读者的兴趣。接着开始倒序来回顾整个事件，这里就不得不说整个倒序内容实在是太长了。

作者希望通过两个小人物的起伏来展示大上海和整个中国局势，但是在写法上用了过多的叙述方式，甚至连对话情节几近于无。这导致了读者在阅读的时候，观感与前一本书完全不同。

前一本书里，读者随便从哪个章节都可以很容易地进入剧情。而《恶魔之城》因为叙述的内容过多，从而导致了每一章节的信息量过大，无形之中增加了阅读难度。

两本书对比之下，《午夜北平》更像是一本悬疑小说，而《恶魔之城》更像是一本内容详尽的纪实报告。

在写作上，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老外作者的共性特点：角度奇特。

可能正是因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所以西方作者对于某些事物的观察和叙述，从中国人的角度来说，会有一些不一样感觉。

比如主角是如何收服桀骜不驯的手下？这是对国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点，也是很容易激发阅读兴趣和快感的剧情。国内的小说们，一旦涉及到对这种内容都会竭力渲染，但是这本书却不一样，平淡的让人怀疑内容的真实性。

比如《恶魔之城》里有这样的一个情节，杰克进入上海滩后，需要收复自己的一批马仔。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杰克害怕这些人也会抢劫自己,于是雇用了他们,用自己之前在长江巡逻队里学到的行话和元音清晰的塔尔萨口音让他们心悦诚服。他们当然不是有教养的人,但他们有优点能弥补这个缺点—他们会叫那些打算抢夺杰克·拉莱进项的家伙滚远点。

这段文字如果是由中国的作者来写，可以写得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瞬间一个不惧邪恶势力的英雄形象就被奠定了。

但是对于作者来说，仅仅只是一段话带过。

同时从逻辑来看，书中体现的内容也很难让人信服：一群有着暴力倾向的大汉，仅仅因为别人有牛逼的口音+会一些道上行话，于是被降服了？

估计网文也不敢这么写。

鉴于这本书采用的史料足够充足。在此只能理解成当时并没有留下过多的收复手下们的传奇故事，于是作者主观上开始了一段看似合理的想象。

另一个读起来让人奇怪的角度是两位主角的合作和分裂。从逻辑来看，这应该是整部书里的高潮之一。但是在写作的方法中，依然是由平铺直叙的方式来展现，这让人读起来缺乏代入感，很容易也会觉得这仅仅只是诸多剧情中的一撇。

总的来说，如果要了解一下民国时期上海滩的另类故事，想要拓展一下自己在主流价值观之外的视角，不妨看看这本书《恶魔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