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为矛,刺穿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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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读陈映真,是在台湾一门社会学教授开设的通识课程上,老师讲台湾文学与社会,课程上到台湾乡土文学,讲到陈映真这里时,一贯文艺潇洒惯了的老师,竟显得庄重许多,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毫无保留的尊敬和欣赏一个作家。后来又意外发现,系里另一个也十分有才华的教授已研究陈映真多年。
当年课堂上,老师放关于《人间》杂志的纪录片,我看到陈映真出现在屏幕上,印象里他好像是对广场上的学生讲话,我记得声音那般沉稳,姿态如此坚定,像世界没有可以击垮他个人信念的东西。他是一个卓越的社会活动家。
林怀民、蒋勋等也曾在不同场合提过陈映真对他们影响很大。这么说起来,陈映真至少深深的影响了曾经那一代的台湾文艺青年,他们或许年青叛逆过,或许在国外求学深造过,当他们也成为知识界的前辈时,却仍一如既往的敬陈映真如师长。
也许,如果想真正了解台湾的历史与现在,了解台湾当今知识文化界,就绕不开陈映真。
尽管已然久仰大名,《赵南栋》却是我第一次读他的小说集。比起故事、文风和小说技法,陈映真小说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年所感受到的那种对现实和历史社会的关切、挖掘,以及厚重的人文关怀,即关注普通人、劳动者的命运、苦难、追求,并对冷漠虚伪的现实社会、历史书写提出深刻的质疑。
他在思考,他的小说正是在陈述他的思想。那种人物的自省、发问、经历,何尝不是一种现实的镜像。透过人物的声音,仿佛就看到陈映真本人在说话。比如《铃铛花》里高东茂老师对学生痛心疾首的骂出一句:“还没到社会上去,就学会欺负穷人么?”,《山路》里蔡千惠老大嫂信里写,“如今,您的出狱,惊醒了我,被资本主义商品驯化、饲养了的、家畜般的我自己,突然因为您的出狱,而惊恐地回想那艰苦、却充满生命的森林。然而惊醒的一刻,却同时感到自己已经油尽灯灭了。”
我以前会想,一个人有强烈的同理心最终会变得怎么样?面对不公和阴暗很多时候却无能为力,长久以往,这样的愤怒会变成什么?人愤怒久了,痛苦久了,会逐渐麻木吗?
读陈映真的小说,了解他这样的人生,就会发现这问题对有的人来说太肤浅了。陈映真不会麻木,和鲁迅一样,他会把愤怒变长矛,狠狠的戳向虚伪平庸压迫底层的世界,让理想者可以听到同行者的声音,让时代对人尖锐的划痕得以显现,始终保持愤怒和思索,不畏惧痛苦,怀揣着分享思想的喜悦去创作,燃烧着,燃烧着,成为光。这是真正令人敬重的长存的赤子之心。
“……一寸寸改变和塑造着他,他几乎日日觉得自己在不断地蜕化、不断地流变,却不知道自己终于要蜕化成什么。深深恐惧着不让即使父母朋友察觉到自己不能自抑的豹变。”这是陈映真当年对文学社科如饥似渴的状态的自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安慰那些在思想上仍动荡不安在寻找答案的人。不要怕,求知践行的路可以走,有人已用时间和实践做了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