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与方法:千禧夜,我们说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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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4日,在北京大麦•超剧院听了赖声川导演的《剧院是一场多角关系》,赖老师关于“智慧与方法”的论述让我印象深刻。
“有的作品你觉得很酷很厉害,但是似乎什么都没说,这就是智慧不够;有些作品你觉得很深奥,但是你没有完全看懂,这就是方法不够。”(大意)
让我一下子对我最近某些模糊的概念有了确定的理解:有很多作品有酷炫的设定,但是其内容或拖沓、或浮于表面,是完全无法支撑设定的,而设定仅仅成为了宣传的噱头。这些都是智慧不够、内核不深的表现。
所以赖老师在后来回答“有什么作品、思想影响了你”的问题中说到“曾经也接触到很多主义,觉得很厉害,但是慢慢发现它们都只回答、论述了人生的某一个面……我们要追求永恒的价值,所以现在更倾向于看哲学、佛法等等……不要把时间花在那些可以当作打发时间的事物上。”(大意)
最近我一直在坚持阅读不那么好的作品,会看那些2/3甚至整本不好看的书,我想确认是不是真的这么烂或是到最后是不是有惊喜。但是1/2、2/3都无法令人满意,其实已经很难被认为是好作品了。
所以在活动之后回家的路上,我立马把一本读不下去、一本到1/2都没有特别好的书放弃了。因为有一些作品更值得我们花时间。
比如《赖声川剧作集》,比如《千禧夜,我们说相声》。(这个引入真的好做作啊我hhhh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
第一次读的时候就很喜欢,但当时是模模糊糊在讲自己关于结构、关于内核的理解,今天听完赖老师关于“智慧”和“方法”的理论,我意识到他在作品中遵循了他的定义,这是一部既有智慧、又有方法的作品。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有两幕。第一幕在北京“千年茶馆”,时间设定是1900年12月31日;第二幕在上海(台北)“千年茶馆”,时间设定是2000年12月31日。
第一幕的“老佛爷与小艳红”,台上是云中鸟(贝勒爷)和皮不笑,各说各的故事,形成了两条线。
当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云中鸟去紫禁城接老佛爷,而皮不笑去接小艳红;老佛爷走之前要赐死珍妃,而小艳红要去找自己和皮不笑的定情信物;云中鸟送走老佛爷,自己又折回去抢紫禁城的宝物,而皮不笑来到千年茶馆带走相声的日常。最后他们在桥上相遇,云中鸟觉得皮不笑是土匪,皮不笑觉得云中鸟是洋匪。
皮不笑 (小艳红声)“哎呀,哥哥,不行,我忘了带你上回送我的戒指。”
贝勒爷 (老佛爷声)“大家伙儿等一下,老佛爷我忘了把珍妃丢到井里头去了。”
贝勒爷 ……我再赶紧冲到右手边的军机处,套上薛仁贵的金钟罩、楚霸王的铁布衫,扣上一个万历五彩龙凤大盘!……
皮不笑 ……我再出将入相的布帘灰纱一抖,再把那讲过千遍万遍的相声台给扶正……
这里的两线并行,作为一种方法,让我们更直观看到阶级,看到罪恶的、真诚的,看到那个时代,也从那个时代反观现今。而将方法做到极致,本身就是智慧的一部分,是智慧的体现,因为方法是为内核服务的。
这里的工整,不是呆板,而正是功力的体现。
第二幕中关于内容的虚无、良心、战争之中谁是赢家的讨论,让我们看到我们这个时代内容的虚无、延伸到内心的虚无,去反思社会事件以及个人的良心还有心性的不稳定,也让我们意识到战争之中没有赢家,我们都是输家。等等等等。
皮后 《仲夏夜之梦》谁赢了?
乐子 梦赢了。
皮后 《包法利夫人》谁赢了?
乐子 人赢了。
皮后 《霸王别姬》谁赢了?
乐子 姬赢了。
……
皮后 ……“中日甲午战争”谁赢了?
乐子 ……日本赢了?
……
皮后 战争赢了。
乐子 啊?
皮后 听清楚,后面的一定打赢前面。
……
皮后 “第一次世界大战”谁赢了?
乐子 大战。
皮后 您通气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谁赢了?
乐子 大战。
皮后 八年抗战?
乐子 战争赢了。
皮后 韩战?
乐子 战赢了。
……
开始与结尾,不仅仅在讨论同一词语中的输家赢家,也在探讨更大尺度上的、历史前后的输家赢家,未来会打败现在,是更好还是更糟呢?
在这一出借古讽今、借今论古的剧目中,或许我们不仅仅其中的现代人,我们也是未来的古人。这样的循环,也在趋近导演所设想的永恒的价值。
在阅读体验上非常相声,虽然看的是文字,但是脑内真的有声音在说相声。
非常好笑,好几次笑到拍大腿。比如“笑朝”中满满的谐音梗。这个朝代里动物会笑,因为鸡飞狗笑,自然界会笑,比如潮笑(嘲笑),这一出关于“笑”的戏,最棒的谐音梗在最后,不剧透,真的很好笑。
但是在其中也是笑中带泪,因为整场戏有很明确的批判意图,因为这份内核而苦笑、悲凉。
装帧真的太棒了。
剧院沉浸式装帧,收录复古节目单。
硬壳封面印有赖导手稿。
裸脊装帧便于360度翻看。包括装帧、内文排版、纸张等等,赖导说很适合真正将这本书带入剧场,作为演员的剧本。
将七本剧本放在一起又可以看到书脊上的拼贴喷涂,是《千禧夜,我们说相声》中“玩意儿”的角色画像。
看到好的作品,见到赖老师本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