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古罗马文化符号的笑
笑是人类的一种自然生理现象。如同塞缪尔·约翰逊所说,“人类各有各的聪明才智,但他们笑起来却是一个样”。当人们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愉悦时,就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在现实生活中,除了自然的笑以外,笑还含有更丰富的含义:它可以用来传递友善、活跃气氛、缓解尴尬,也可能用来表达嘲讽、蔑视、攻击等态度。总之,笑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一种文化现象。
比起现代社会上含义多变的笑,古罗马的笑也毫不逊色。《罗马元老院与人民》和《庞贝》的作者,熟悉古罗马史的英国古典学家玛丽·比尔德,在《古罗马的笑》中从笑入手,探讨了笑在古罗马文化中的丰富含义和作用,以及通过笑所反映出的古罗马的社会秩序、等级关系等。
古罗马人曾努力探索笑的起因。罗马博学家普林尼在《自然史》中一本正经地记载,认为人体内存在一个叫作膈的器官专门控制笑的发生,还认为脾脏的大小与笑有关。其他罗马人则陆续提出了关于笑的三大理论等。这些对笑的解释现在看来虽然显得荒唐古怪或者以偏概全,但却恰恰展示了古罗马人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笑的秘密的认真精神。
笑在罗马社会发挥着重要作用。除了单纯的娱乐消遣之外,古罗马人也非常善于运用笑话达到不同的目的。
相对于希腊演说家德谟斯提尼的严肃、正经,西塞罗在演讲时则生动得多,他还善于用讽刺、笑话来处理严肃的事务。这种演讲风格也大大提升了西塞罗的影响力和名气。
当罗马皇帝康茂德在竞技场内砍下一只鸵鸟的脑袋、并以此方式向臣民们炫耀罗马皇帝的权威时,台下年轻的元老狄奥却使劲儿嚼着月桂叶来掩饰快要忍不住的笑意。此时被掩饰的笑容,恰好是嘲笑、蔑视皇帝权威的武器。
对于常年混迹于罗马宫廷和上层社会的弄臣、小丑们来说,巧妙的、恰当的、运用娴熟的笑话,正是他们取悦罗马皇帝、攫取权力和地位、获得报酬的重要手段。
对于这些罗马人来说,笑的功用绝不仅仅局限于放松心情,而是与他们的地位、权力、声望、收益等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笑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完全融入了罗马人的社会文化和日常生活之中。
罗马人的笑话同现在一样,惯于使用双关语、俏皮话、模仿等方式,从更深层的意义上看,罗马人常常用笑话去试探文化上的边界,用强烈的矛盾冲突在引发笑声的同时表达更深刻的观念。
玛丽·比尔德点明,“罗马的社会秩序和地缘政治秩序中的不平等成了滋养笑的沃土”。当然,罗马人的笑话不止发生在这一方面。
笑话与罗马的权力关系密不可分。有些笑话通过权力的介入强调了社会等级体系,有些笑话通过跨越阶层的诙谐交流掩饰了社会地位的差异,还有一些笑话偏偏以主仆、尊卑的失序场景挑战了规定的社会秩序和权力等级。
这些笑话往往具有双重含义,在缓和甚至模糊了等级关系的同时,也在强调和固化等级关系,也就是说,笑话既维护了权力又挑战了权力。这种情况下,“笑就处于权力的边界之间”。
这种现象同样展示了笑的复杂性。笑话的微妙之处正在于心领会神的理解和不约而同的默契。同样的发笑,既可能理解为对社会秩序的赞同,也可能理解为对社会秩序的反抗;既可能用来赞美别人,也可能用来嘲笑别人。
古罗马笑话同样挑战了人和动物的边界。驴子和猴子是罗马笑话中常见的形象。大笑中的人会被形容为嘶叫着的驴子,小丑和弄臣常被拿来跟逗笑的猴子相比。这些相似性让人和动物之间的界限产生了一定的模糊。
灵长类动物就像站在人和动物的分界线上,它们能够模仿跟人类相似的行为,似乎表明这界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跨越,这些模仿又往往以失败告终,仿佛在申明这界线的不可逾越。
西蒙·克里奇利说过,“如果幽默是人的特性的话,那么有意思的是,它也展现出了人性的界限”,而笑在展现人性的界限方面跟幽默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玛丽·比尔德看来,“笑是罗马人用来描述文化差异和定义自己(有时也用来批评自己)的一种坐标,它无疑是多变且不稳定的”。笑的复杂性、模糊性、双重性质,正是这种多变和不稳定特质的反映。
和现代社会一样,笑的确深入了罗马社会的方方面面,与罗马文化密不可分。玛丽·比尔德在《古罗马的笑》末尾说道,在一定意义上,“正是‘罗马人’发明了‘笑话’”。笑作为一个文化符号,成为我们理解罗马文化的一把钥匙。
2020.10.17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