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时代边角料
和许多人一样,我最早看到谢丁的文章,是那篇著名的《一堂法学课》。当时我刚离开校园不久,理想情怀尚火热,对文中赵晓力的课堂印象深刻。后来再看到这个名字是在前几年的正午故事,谢丁已是主编,此时的非虚构写作正大肆流行,正午的人物长篇出过几篇爆款,颇引人注目。
那段时间我还挺喜欢看谢丁和王琛的絮叨,王琛调侃谢丁特有意思,一个隐藏在冷色调文字背后的人,就此变得鲜活起来。
今年正午原团队宣告解散,谢丁也早已离开,我才回过头来看这本《困死局外》。书中的很多文章写于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尾声,和北京相关的几篇描述的正好是我刚来北京读书的时候。彼时,万圣书园曾尝试开过一家分店,三里屯迎来了国内第一家 Apple 零售店,北京的中产社区正在兴起......而当时的我更喜欢沉浸在书本里,对周围变幻的真实世界,尚无太多体会。
有几篇文章是写名气颇大的作家、戏剧编剧、导演,人们醉心于他们的作品和才华,也好奇背后的一些故事。还有一些文章是写散落在中国偏僻角落的小人物,比起政商文化界的名人,他们游离于主流视角之外,毫不起眼。而这些时代的边角料,吸引着谢丁,也引发了我的好奇。正是这些边缘人物,洞穿了时代的真相。在急速变化的社会中,他们试图攀上疾驰向前的列车,有的人运气好,正好赶上开车,而有的人则总是误点。
执着、得意、迷茫、无奈、顿悟......真实的中国,如同这些情绪一样,复杂而模糊。像我这样日常缩在大城市水泥盒子里的人,很难看清楚。正如谢丁写三峡移民,提到媒体只唱赞歌或只唱反调都是危险的,「这些不是全部。有人过得很差,自然有人会过得很好。」
聚光灯之外的故事其实很值得挖掘,谢丁长于此道。而这也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带着好奇心,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四处与人交谈,甚至短暂融入他们的生活。久而久之,便能捕捉到宏大变化下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片断。边缘地带的极端性恰好又能直接揭示时代浪潮下的荒谬。比如极为穷困的会宁县,却在中学教育上重金投入,大放异彩;而千岛湖的景区开发,则让一群捕杀野猪的猎人成了英雄......
这种选材偏好,也延续到了后来的正午故事:「尽量去关注身边的人和事,微观的活生生的世界,而不是被媒体和热点主宰的世界。」在流量时代,人们的注意力四处蹦跳,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内容,生命力反倒更为长久。
谢丁的叙事和文风,都是朴实而节制的:就事说事,极少抒情,极少评判,情绪隐藏文字在背后;常用白描式的特写,余味悠长。对他来说,写作也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在冷峻的笔触下我能感受到他勃发的热情。「每次采访就像在探寻他人的内心,而写作将把那种好奇心拉回到自我。最终,写作不仅是我认识世界的方式,也在帮助我认识自己。」
看到自序里感谢他的朋友叶三,想到正午解散时的那些传言,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也颇觉得可惜。无论如何,就继续写下去吧,期待谢丁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