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过往——日光灯下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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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打扮限定了我们的身份。身处狭窄的会议室, 我被西装革履的行尸走肉团团包围。这里大概有 35— 40 个人,多数是中层管理者。他们几乎都是白种人、男性,通通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仿佛一群集会的广场恐惧症患者。
会议室前方从天花板垂下的巨大幕布上,投放着 一张 Microsoft Excel 表格。幕布已经破破烂烂,被熏 得发黄,见证了员工可以在室内吸烟的时代。房间的 其余部分白得刺眼:墙是白色,天花板是白色,人的皮肤也是白色,好像全是从同一种材料上切割成的。 好吧,斯坦除外,他坐在最后面。辛辛那提 45% 的人 是黑人,但我们公司里只有几个黑人,斯坦是其中之一。领导很少征求他的发言,不得已时便用点头和一个勉强的微笑打发过去。斯坦有 NFL 线卫(NFL 线卫 : NFL 是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的英文缩写。在橄榄球队中,线卫通常身材高大)的个头,却是性格温驯的典范。但我私下里还是巴望着,他哪天受够了领导傲慢的笑容,给其中一个的死鱼眼来个大整形。
身后墙上巨大的博斯潘公司的标志让人难以移开 视线:一只线描的老鹰,神色贪婪、振翅高飞、两翼伸展, 利爪抓着公司名称的缩写。“此时,此地”,我们公 司玄之又玄的口号,用粗体字印在标志下面。如果你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此时,此地”,会感觉其中似有深意,然而市场营销部那群打细领带的伙计原本没打 算搞出什么深刻的道理。
现在,我们正困在 11 楼中央,开着今年最后一场 周一销售会议。我坐在我上司跟他上司中间,从这块“有利地形”看不到一点自然光。他们两个都是爱尔兰姓,几乎难以区分。空气里散发着浓烈的清洁用品味,还有经年累月的不满情绪。大会议桌前座无虚席,迟到 的几个人只能站着,挤在会议室后部。桌上胡乱堆放 着打印出来的表格和半空的星巴克杯子。什么人在我后面打了个呵欠,又引出人群里一连串的呵欠。厌倦 也是有传染性的。
表格的投影失焦了,所以我们都眯起眼睛盯着前方,试图在一片模糊里看清内容。投影仪一个劲儿嗡嗡作响,大家都假装没听见。可我做不到,怎么无视得了?嗡嗡声一刻不停,掌控了周围的空气,其他声 音全成了它的俘虏。
顶灯有一部分没开。大家浸在昏暗之中,苍白的 灯光让所有人看起来都病恹恹的。桌子那边又来了一个呵欠,然后再一个。一个胖胖的红脸男人吸了两下鼻子,然后用袖口擦了擦鼻涕。
瑞安·尼科迪默斯,我 20 年的挚友,唯一一个没打领带的男人,昂着头,挥着一个巨大的咖啡杯,带着抱歉的微笑和几天没刮的胡茬走进来。他皮肤黝黑,自信满满,到得超级晚。
我上司(还是我上司的上司?)问了个问题,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我才意识到是在问谁。“……米利, 这周配售率降低,你有什么想法?”同事里大概有一半叫我米利,半数时间听起来亲切友好,半数时间像在纡尊降贵,主要看这么叫的人是谁,还有他的语气。我朝右看看,又朝左看看,两个人全瞅着前面闪烁的表格,脸上都呈现出早期红斑狼疮的潮红,看起来像在发火,或者正感觉尴尬,或者两者都有。那张呆板模糊的表格 用红绿两色编写,因为还有 3 天就到圣诞节,所以看起来很合时宜。然而表格本身并不是有意设计的,它一成不变,一年里每日如此:绿色表示情况良好,红色是情况不妙。今天,红色是一片模糊中的主色调。
我看着那些数字,试图露出一副十分不快的神色, 从那些简洁的标准回答中给出一个,什么市场营销支出、GRP、TPR 还有其他类似行话的缩略词,显得自己对整个形势很有把握。会议室里一半的人对我精 辟的分析赞同地点头。领导们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我又假装在黄色信笺簿上匆匆写下一些笔记,一些“可行方案”。站在会议室一侧的瑞安却只是对我的狗屁废话摇了摇头。投影仪还在嗡嗡作响,随着时间流逝,声音好像越来越明显。嗡嗡嗡嗡。老板们转向了下一个倒霉蛋。
上面是这本书的开头,非常形象地描写了一个美国格子间高端社畜的日常,可能只有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人才会有切身体会,开会的时候谁没有一头问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这本书的字号、行距、版心都很舒服,适合在路上阅读,已加入我的十月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