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余华在写什么
余华在创作生涯中发生过一次鲜明转向,从早期的先锋实验文学进入到一种新现实主义,在篇幅、主题、结构乃至语言上都有一些变化。大部分读者更熟悉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等是转型后的代表作,这本小集子收录的《鲜血梅花》《古典爱情》《往事与刑罚》《此文献给少女杨柳》《祖先》5个短篇,则代表了转型前的余华。
这5篇发表于八十年代末,那时候余华还不到30岁。30岁大约是一个作家初出茅庐的年纪,那时候的作品是很珍贵的,能看得出一个写作者的才华和抱负,辨认出TA是否具有艺术方面的潜力和天才。这种“一出手”的优秀作品,即便不够成熟,但往往具备某种强烈的风格和形式,这种外显的风格和形式,在作家成熟的过程中慢慢升华、剥落、内化。我很喜欢的陈春成和林棹就是如此,30岁左右的年纪,掏出一本个人风格极其强烈的处女作,虽然缺少成熟与克制,但才华汩汩地往外冒,像拿在手里的一罐不断涌出泡沫的可乐。
30岁的余华与大部分年轻作者一样,在还不知道书写什么的年纪,往往对写作本身这件事感兴趣。不过他不像陈春成那样把重心放在接续汉语传统上,而是醉心于西方文学中的叙事和结构实验,现代或后现代的气息很强烈,能够看到卡夫卡和博尔赫斯的身影。
《鲜血梅花》套用了武侠小说的形式和复仇主题,但书写的却是现代人迷茫的精神状态。从没见过父亲的阮海阔,生来便背负着替父报仇的使命,他背着梅花剑在江湖上茫然地走来走去,即使杀父仇人最终死掉,但跟他似乎无甚关系。他的意志、行动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裂隙,充斥着荒诞感。这种气质跟卡夫卡的《乡村婚礼筹备》很像,一个是背负着复仇使命却不知所往的少年,一个是要去乡下结婚却在路上兜兜转转的迷茫青年。这种断裂于传统却背负着某种传统抱负,怀揣着某个不确定性的模糊目标,失去了主体间性,茫茫然在大地上奔走又停留的状态,相信每个现代人都有所共鸣。
《古典爱情》套用了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框架,书写得却是无常、宿命、血腥。
《往事与刑罚》完全脱离了本土文化语境,说是卡夫卡的故事一点都不违和,其中的那个痴迷于刑罚最终自绝于刑罚的专家,与《在流放地》中的军官如出一辙。
《此文献给少女杨柳》与博尔赫斯的《两个博尔赫斯》相呼应,构造了一个精密的时空与身份迷宫,将一个简单的母题故事重复了四遍。
《祖先》是其中象征特征比较明显的一篇,好事者可以从中解读出数种基于不同主题的对应关系,其中有着白癜风、摇着拨浪鼓的货郎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感觉是一个具有符号潜质的“外来者”形象。
比起被大众熟知的余华,这个年轻的余华别有趣味,值得被重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