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毛姆的同谋

《在中国屏风上》这个名字就好，是赏玩，又是隔阂。
看这本书，就会觉得作者，看大自然，总是带着孩童的眼光，充满好奇的凝望、欣赏，发自内心的赞美、热爱，而看人，却总是歪着头，斜着眼，可能叼支烟，一副玩世不恭却又洞若观火般，看出最优雅背后的最可笑，是讽刺的，嘲弄的。
在毛姆眼里，你看不到完美的人，他那显微镜一样明察秋毫的眼睛，会看出最细小的瑕疵，加以放大，那调侃的笔调，令一切严肃的都不再严肃，令一切沉重的都不再沉重，我甚至觉得他写下这一切时孩子般的愉快，那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一本正经的世界，在他的笔下变作了另一个模样，他的玩笑，他的嘲讽，你却很愉快的接收了，就像那个恶作剧的孩子捉弄这个世界时一样，你们感到了共同的隐秘快乐，于是作了同谋。
这就是我在毛姆提供的那个异样世界里深深快乐的缘故。我们共同为世界的荒谬而乐不可支，在无可奈何之余，聊以自慰的，是那全新的，他创造的或说是揭示的世界的绝伦荒谬。
他是水瓶座。
当你知道世界的最黑暗，你决定还要不放弃的活着，所能作出的选择，无非是换一副眼光，以它的荒谬聊以取乐，作为虚无人生的点缀。这是水瓶座的彻骨清醒。
其实他一直懂得享受生活。很奇怪这也是《人生的枷锁》里那个一心云游四海的旅人。后来他如愿做了旅人，来到神秘的东方，写下眼中的中国，淳朴的乡村世界，中国人的麻木与贫瘠，苦难的生活，他的同胞们的可笑的嘴脸，完全不懂得尊重中国人，却在享受物质的丰盈的时候咒骂脚下的土地，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人不可笑。
旅人看待大千世界，在深夜的渡船上看南中国点点星光，心醉的美。
还有很多很多，这世界到底有多辽阔，又有多少的美，只是它们从来难得在人的身上发现。
在同类中却找不到同类。据说毛姆是同性恋，与他同于1月25日出生的女作家维吉尼亚•伍尔芙，似乎也是同性恋。据说很多艺术家都是同性恋，如果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那倒是跟同性更好沟通。艺术家无可抗拒的孤独，令他们急于找到心灵的解药，而世俗的看法，他们从来懒得理会。
是旅人，也是归者。在法国的一处海滨小城，毛姆居住多年。他常举办聚会，我并不认为他热衷社交，或是为那贵客的虚荣而得意，水瓶座早看破虚名，我想他一直在静静的观察，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可乐。社交场里的人情百态，在他的眼中一定显得异常有趣，如果他乐了，我想那不是因为他正在向你的风雅话题表示着好感，而是他看到了你自己意识不到的东西。
他早有了他看这个世界的眼光。那是一套完备而绝顶特别的体系。他看到的与你不同，除非他写下来，告诉你这缘故，否则谁也不懂他为什么笑得那么狡黠。但是那些客人们不懂他为什么笑得那么狡黠，百年后的一个读者却晓得，因为通过拿过手术刀的手写下的那些文字。这些文字依然那么栩栩如生，它引发的笑声穿越岁月，从那时直到今天。我于是比他社交场中的欢客，更懂得他的快乐。
不由自主，做了他的同谋。
正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