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赞同《喀耳刻》属于女性主义作品(现在,我赞同了)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它是一部基于神的传说的人的史诗。
它写的是人,只是这个人恰好是女人。
2021.12.10编辑:现在的我对这个标题党的标题已经不认同了。
当初这么起名,是想质问:为什么这么分类?为什么将初始化、默认值的人定为男性?
现在我已经不想问了,对于“女性主义”分类、“女性”分区,我不做表态。反对?撤掉这个分类,把珍贵的女性视角(把女人当人)的作品淹没在男权大海里,让想去读的读者💩里淘金?支持?我当然也不支持,因为我不认同我是需要添加修饰才能准确形容的人,好像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的另一个物种。
我不再问了,我深知现实就是存在“第二性”的歧视,从防护服尺寸到公厕小人设计,无一不在表露“他们”的看法,而我是“他们”凝视的“她”。
“女性主义” 这种将我们特殊化的提名,常常让习惯于争强好胜、从不服输、性格倔强、热衷“雄竞”的人感到刺痛,正如写下这个题目时的我。我有天看到有人评价《末路狂花》:“我其实特别不愿意把这当做女权主义或者女性主义的电影,但很遗憾,它就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对所有强烈表达女权的东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那些情绪化的、任性的、被脆弱自尊心所遮蔽的来自深层的强烈自卑和毫无建设性的表达让我觉得是对女人的误导,也是对女性智商的低估。女人并不是只有传达出我是弱者的讯号,表达我对男人的不满,对社会压抑女人的愤怒这些出口而已,不管做的有多么巧妙。”
我们这些“争强好胜、从不服输、性格倔强、热衷“雄竞””的人,从这种提名中感受出了“我是弱者”的讯号。我们不同意,不情愿,而拒绝发出这一讯号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拒绝“女性主义”的冠名。然而,然而。
“我是弱者”不是“女性主义”发出的讯号,好像一旦没有“女性主义”这个形容,你就不是弱者了一样。你确实是。你出生时不如男的受到期待,你从小被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洗脑,你读理工科时被抱团的男生排挤,你求职时HR问你的婚育情况和计划。如果你结婚,你的财产安全难保,你被家暴不判离婚,婚内性侵合法,你被杀死不判死刑。你反抗不了,你无法以一人与整个男权社会对抗,你再强也摆脱不了被“女”概括,你确实是。
“女性主义”的提出,是有人发现了这些不公,将我们的弱势命名。抹杀苦难的有效手段是捂嘴,墙内墙外我们都知道。而那些对女性主义和女权的污名化就是在捂嘴,就是在阻止你发现不公、发现苦难,阻止你清醒过来,审视从你身上吸血的一切。
我已经从这个逻辑怪圈里走出来了。我现在的观点是,认同女性主义,但在自己的心里将其作为人本主义,第一性主义。而在不想发出弱者信号的那些“雄竞”时刻(我不认同这个用词),我尽可能淡化性别差别的存在。
这些令我们这种“争强好胜、从不服输、性格倔强、热衷“雄竞””的人心生不悦的“女性主义”、“雄竞”用词,终将随着男权社会的消亡作古,那时我们将是初始化、默认值的人类,被特殊化的,就将是染色体长得不对称的v人了。
2021.1.31原文
本书从第一人称视角,记录了喀耳刻一生中的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喀耳刻的主要身份是赫利俄斯最不受喜欢的女儿、一个平平无奇的宁芙,从懵懂纯良到被现实教会了一课又一课;
第二阶段,她觉醒巫术,被赫利俄斯作为交易中的弃子丢在埃阿亚岛流放,在这期间与赫耳墨斯如两条毒蛇一般对峙纠缠(直白点,睡了赫耳墨斯,这是一个美男子唯一的价值)、在克里特岛见证人/神的残忍和米诺斯陶斯的诞生并结识代达罗斯、与奥德修斯共度年华。除此以外,还有几年几十年挖掘自身潜力、感知血脉中巫术的召唤的与自我独处阶段;
第三阶段,养育忒勒戈诺斯,与雅典娜对抗,在母性驱使下做出了一些令人惊异的成就,如取得特里贡毒尾。这也是我读时最抵触的部分,一度看不下去想放弃;
第四阶段,完成男权体系中象征性的“弑父”、终结年轻时的“罪”杀死斯库拉,结束流放,与忒勒玛科斯相伴环游世界,逐渐褪去不老的神性,“终得善终”。
先从整体的角度来说:我不了解文学上的流派分类,只作为普通读者从字面上不赞同“女性主义”的划分。这书中分明写的不是女性,是人道主义的人性,难道是认为男性都不具有人性吗?不,书中也有代达罗斯、忒勒玛科斯一类高尚的男性的人的存在;看到采用了女性的视角便声称书本为女性主义作品,那假如主角为男性是否就会定义为人的史诗呢?
真不知道是对谁的侮辱,男人和女人究竟谁不算人?
但书中也介绍了另一种,它就可以称之为是一种生活方式了,它比起前一种更入世,也是第二阶段全阶段喀耳刻的自谓,它的代表人物除喀耳刻外便是奥德修斯。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可以动用各种手段,不怕流血和残忍——至少这不是为了取乐没有意义的残忍。囿于我本人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偏好,我比较难抛开个人感情解读书中对此持什么态度;喀耳刻留下奥德修斯,究竟是孤独中渴望温暖还是确实喜欢他、或者单纯觉得他有趣,可能三者兼而有之(反正不是《奥德赛》中描述的征服感)。
关于人性和神性,在这部作品中我认为并没有进行本质上的区分。神和人的差异就是权力,power,或者说是在恐惧链上的不同位置。在文中所有的描述:神的声音、个头,神任性的喜好,神所期待的供奉,都与有权势的人的象征形象别无二致。它揭示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power。正如帕西法厄所言,不会有人因为你乖不乖帮助你。你要与所有的人做交易。这是喀耳刻从第一、二阶段逐渐学习到的,在与赫耳墨斯周旋时似乎已运用熟稔。
关于母性。从女权的角度说,女性作为高贵的生育性别,一般而言是要有母性的。但如果要将这本书视作女性主义作品,那这一部分毫无疑问是全书的败笔,因为父系社会中的母性,是一种难以自恰的存在,对于具有人性的喀耳刻,是压榨爱与付出的贪婪怪物。
父系社会中父亲对孩子有支配权,而父亲获得一个孩子的代价与母亲相比少之又少,看待的方式、价值自然也不同。他将拥有很多孩子,并将选择最像他的一个(埃厄忒斯,最终选择的继承人是曾经违背他意志的、但继承了他巫术,与他一样残忍(却为男人变蠢) 的美狄亚)。
而在母系社会中每一个孩子都将获得完善的抚养,而非珀耳塞式的无视、当作向父权献媚的工具,而且他们将不会被教育地崇拜父权、骄矜傲慢。
忒勒戈诺斯——首先他的性别是原罪(Imagine 如果这是一个女儿!)——他可能暂时不适应这个世界的残忍,但他却习惯于直接做这个世界的主人。他将成为男权社会的胜者,因此他的整个成长过程都极其令人讨厌。举个细节的例子——他对母亲的忽视:他追问父亲的一切,为父亲的传奇经历热血沸腾且骄傲,但从未想过如保姆一般照料她的母亲曾是怎样的角色。他以为喀耳刻只是一个除了他以外一片空白的母亲。
关于“弑父”的意象。这在希腊神话中多次出现,也被专家学者解读过很多回。在这里完成的至少有:赫利俄斯的两女两子、美狄亚、忒勒戈诺斯。这其中,奥德修斯之死不完全要归罪于忒勒戈诺斯,更何况后者绝无此意;其他人的反抗则并非形式上直接的弑父。质疑父权、认清它的残忍和外强中干、反抗父权或推翻旧“父”成为新“父”,这是弑父的必由之路,一般男性走后者,女性无法成“父”,在未建立新社会时只能从前者。喀耳刻据此结束了流放——这两场赫利俄斯与宙斯的交易,几百年前赫利俄斯为了泰坦族利益抛弃了喀耳刻,几百年后喀耳刻以本族利益要挟,使赫利俄斯不得不为她发出请求、尽“父亲”的责任。这是权力流转的结果,也见证了喀耳刻的成长。
希腊神话极其厌女,在其中扒出一位宁芙,从把女性当人看的角度撰写她的传奇史诗实属不易。
但女性主义,不能止于把女性当人看,这样的要求,未免太低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