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谈电影
我与电影之间是谋杀关系。一开始,我拍电影是为了获取毁灭文本的创造性经验。现在,我拍电影是为了抵达图像并将其浓缩。
我希望创造一种万能图像,可以无限地与一系列文本叠合,而该图像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既不丑也不美,只有当文本穿越过它时,意义才随之产生。
戈达尔是最伟大的导演之一。是世界电影最重要的催化剂。
我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伯格曼,虽然我之前认为自己喜欢他。《假面》和《沉默》都是过眼云烟。
卓别林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是残疾的天才,是人类精神史上的传奇意外,也是电影的巨大裂痕。他是精神层面的贫民,是精神层面的落后者。
人们都说,卓别林最大的幸运就是赶上了默片时代。我说,从未有人在有声电影中达到过卓别林电影中无声的境界。
布列松,是巨人一般的存在。他是所有电影的奠基人。当我们看布列松的电影时,我们会觉得好像此前从未看过电影。
年轻人之所以拒绝布列松,是因为他们丢掉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丢掉了激情。
布列松是很伟大的导演,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导演之一。《扒手》《巴尔塔扎尔的遭遇》这两部影片就能代表整个电影。
布列松应该一年拍一部电影,我也应该一年拍一部。但我们没有钱。在我们的队伍里,只有戈达尔、雷乃和侯麦一年拍一部电影。幸好如此。
我太爱他(塔蒂)了。我认为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电影人。《玩乐时间》是部巨片,是与现时代有关的最伟大的电影。这是《追忆似水年华》的空间,也是城市空间。
布列松能够直戳我的痛处、正如塔蒂知道如何让我快乐。或许布列松比塔蒂更能引发我的回应,也更有力。
电影的观者创造了电影。书有预设的门槛,而电影没有。观影实践足以使人成为观影者。
在抵达电影层面之前,书是电影人的必经之路。虽然真实的写作不会发生,但在创作链中,书具有与写作同样的价值。
因为做电影,就是以书的创造者——作家——为对象进行破坏行为。做电影,就是使作家无效。
对我而言,电影的成功根植于写作的溃败。电影最主要的且具有决定性的魅力,就在于它对写作的屠杀。这场屠杀如桥梁一般,将我们引向阅读本身。
大部分电影人,尤其是新电影人,他们不读书,只读剧本。他们即便读书,也是像读剧本一样读,书就变得毫无意义。我认识一个读尼采的电影人,他为了读书而读书。他应该知道通过阅读,我们将学会思考,但这一切应该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最糟糕的阅读就是脱离自身轨道的阅读。
我认为现在的影评好像是新闻发言人轮班写的,确实是这样。它完全依赖于新闻发言人的工作。
看电影,现在意味着借助电影来消磨时光,而不是电影决定你一个晚上的命运。所以电影已经不是电影了。有一天,电影或许会被抛弃,就像汽车、船和旅行一样。这一切会发生在此之后:一个精神极度慌乱的人偶然间拿起一本书,他开始阅读,然后忘掉了一切。
我认为电影已经不存在了。除了我称之为“大卖场电影”,即与恐惧有关,散发着臭味的电影我认为那个还被称为电影的东西——他们可能身陷其中而无法看清——其不成功之处,在于我们可以从一部电影切换到另一部电影,离开一部进入另一部,却丝毫没有任何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