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大陆
任何人想要真正理解今日的欧洲,必须首先理解关键的成形时期。我们没有必要回避困难议题或者敏感议题,因为这正是建构现代欧洲的要素;我们铭记过去的罪恶并不会挑起仇恨,关键在于我们纪念的方式。
同理,这话适用于各陆地板块。
人类史即战争史。自古以来人们打各种仗:宗教战争、民族战争、种族战争、阶级战争,以及,混战。
《野蛮大陆》讲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欧洲,彼时断壁残垣,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人类心灵荒芜道德沦丧,不同意识形态你争我夺。无论胜利的同盟国还是战败的轴心国皆深陷苦难之中。基思•罗威写道:“希特勒的失败不是终点,而是发动下一阶级斗争的起点。”因此,不要单纯的认为二战即正邪之战,战争结束并不预示着“解放”,只预示着国家镇压的新时代。“纳粹恐怖过后,新的恐怖接踵而至。”《零年》里曾写过:“这个世界是如何从废墟里站起来的?当数以百万计的人饿着肚子,一心只想报仇雪恨、血债血偿,又会发生什么?人类社会或‘文明’将何去何从?”战争虽结束,前路却茫茫。
关键词之一:复仇
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甚至更恐怖。纳粹恶行被复制,用在被俘虏和少数民族身上。复仇还是宽恕并不符合上帝的公正,因为有太多非正义的复仇,有太多不应该的宽恕。
匈牙利人被逐出罗马尼亚,反之亦然。阿尔巴尼亚查姆人被逐出希腊;罗马尼亚人被逐出乌克兰;意大利人被逐出南斯拉夫。战争结東时,当卡累利阿西部最终并人苏联,大约25万名芬兰人被迫离开此地。迟至1950年,保加利亚也开始在与土耳其交界处驱逐14万名土耳其人和吉赛人。这个名单还能够列下去。
在此过程中,烧杀抢掠,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书里的详尽史料让读者不寒而栗。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人性之恶疾四散蔓延,复仇之火可以燎原。种族清洗,相互驱逐,让数百年来的世界主义全部停滞毁灭。就试问1946年昆马达拉什和凯尔采的反犹屠杀和当年的“水晶之夜”又有什么区别?战争消灭了多数犹太人消灭了多数吉普赛人消灭了各国的少数民族,战争让邻居之间更加仇视:乌克兰人仇视波兰人,斯洛伐克人仇视马扎尔人,塞尔维亚人仇视克罗地亚人……反之亦然。
而复仇带来谎言以及选择性遗忘,这就是战后第二个关键词。
关键词之二:记忆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历史、集体记忆和传统。
在某种程度上,欧洲人需要为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岁月寻找意义,但随即涌现的故事类型表明,欧洲人需要的绝非仅此而已。最为脍炙人口的故事都以极端英雄主义为主题,与此同时,战争的罪恶被投射到反面角色当中,反面角色几乎总是外国人,通常是德国人。外国人的邪恶与本国人的高贵,这种强烈反差对于战后重建民族认同极为重要,这也是备受打击的欧洲民族自我疗伤的主要方式。
在欧洲遍地反犹思想的带领下,犹太人的敌人并不只有德国人,但是战争期间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残害犹太人的行为被很多国家淡化处理了,看起来更需要强调的是国家受到的伤害以及高贵的民族精神。
当部分德国人强调自己是暴行受害者,强调盟军的轰炸让整个国家沦为废墟时,他们忘掉自己当年对犹太人的冷漠和助纣为虐;抑或是现在的日本,当他们强调原子弹投下的是后来生活的绵长阴影时,对自己率先是加害者的事实选择视而不见。当道德困境无法解释和突破,遗忘就变得重要起来。
1970年12月7日,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在华沙犹太隔离区起义纪念碑前自发下跪。他原本没必要下跪,但他却为那些应该下跪而没有下跪的人跪下了。勃兰特说:对事实的回避会给人造成错误的假象,我们必须将眼光放长,将道德作为政治力量看待。
我们铭记过去的罪恶并不会挑起仇恨,关键在于纪念的方式。所以我们要发现和还原真相,历史是用来照亮现实而不是毒害现实的。
那些想要利用仇恨和愤怒来谋取利益的人,总是企图以偏听偏信的方式歪曲历史。他们断章取义,推卸责任,他们企图让我们相信,历史问题就是现实问题。如果我们想要终止仇恨和暴力的循环,我们就必须抵制上述倾向。我们必须说明彼此竞争的历史观点可以共存。
迄今为止民族紧张关系代代相传,正如1944年被驱逐的克里米亚鞑靼人在苏联解体后携带子孙重返并不欢迎他们的故乡。二十一世纪依然在上演的种族问题,让作者小心翼翼提出是否战后建立种族纯化国家的尝试是正确的(哪怕陷入道德困境)。2015年欧盟人权委员会进行了一次相关调查,发现了在意大利的北非移民、罗马尼亚移民和阿尔巴尼亚移民皆有遭受种族歧视的经历。在调查结果中,法国排名第三。
“纪念与遗忘的政策,并不服务于和平与安定。”
正如书中所写:塞尔维亚人想要忘记的东西,正是克罗地亚人和波斯尼亚人想要记住的东西,反之亦然。如果交战双方同时纪念某一事件,那么,一方眼中的罪恶行径就是另一方眼中的英雄事迹。所以,要想维护和平,建立理智政治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