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兰德的宣传秀——读《阿特拉斯耸耸肩》

阅读安兰德总是快感和纠结并存的，当初读她的源泉如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阿特拉斯耸耸肩后，阅读过程还是如此。虽然安兰德说过，源泉只是这一本的序曲，但我不能不说，序曲要写得比正章精彩得多。因为首先——


文学上的不合格

虽然阅读安兰德之前就得做好她推销自己哲学的思想准备，但阿特拉斯耸耸肩显然做得有点过分了。即便源泉里她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但跟阿特拉斯耸耸肩里那种大段大段宣传相比，已经算不错了。先不说她的思想，这里这讨论文学。在读这本之后，我又第四遍读完了我酷爱的加缪同学写的《鼠疫》，同为文学哲学双突出的作品，阿和鼠疫几乎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承认，安兰德是个才女，她的描写功底非常好，但这对于文学来说，只是个技术问题。在源泉中已经有点捉襟见肘但还不算明显的角色塑造在这一部里可以说堪与某些“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相比了。源泉中，只有洛克一个神，其他的好歹还算得上是人，在这一部中，你很难找到活人了，正派和反派的对垒跟变形金刚一样，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打上一个烙印。但说真的，我还真没觉得每个人有多少个性，正派角色的性格几乎是齐刷刷的一致，只是行动和出身有些不同，反派则更为模糊。事实上，你几乎可以看成是两个人的对抗。只有处在中间位置的几位，例如艾迪维勒斯包括詹姆斯塔格特那位平民夫人，还稍微有那么点人味，后者，后来还是差点“开光”了。不客气的讲，连小说中出现的几位乞丐都比这些大人物们更像是人。

除了角色塑造上的失败，小说在哲学宣扬上显然走得太远了，这毕竟是小说，不是政论，安兰德不厌其烦地通过角色之口一遍一遍地告诉读者应该如何如何。够了！小说和哲学论著的不同在于，后者是仅仅是高屋建瓴，而前者中的理论性话语仅仅应该只是点缀，更多是通过文本让读者自己去悟，可安兰德显然将读者当填鸭了。

如果用最不好听的话来说，这就好像是某些歌手，唱歌剧，显得音色太差，唱流行，又显得曲高和寡，所以去走New Age路线……安兰德的东西，做哲学，太简单，做小说又太直白，于是走哲理小说路线。不过我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她，她或许本来就不在乎自己所写的文学性，她在乎的是自己思想的推广效果，不如将这本书当成是客观主义的推广秀好了。


精彩但极端的思想

下面再来谈谈她最为强调的思想。确实，这本书把她的思想完全秀出来了，与其将其叫作客观主义这么冷冰冰的词，我更愿意称之为理性理想主义。理想主义的东西，多少都是带有偏执情绪的，安兰德也不例外，小说里为了达到那种完美的状态，几乎把世界都毁了。

诚然，她强调人的创造力强调个人主义的方面，非常吸引我，并且和我心中有某种程度上的暗合，但我不得不说，这其实仍然是一种乌托邦。如前面角色塑造所言，她笔下要么是被吸血被压榨的创造者，要么就是低能而阴险的不劳而获者，中间状态最为平庸与常见的人也是实际上的大多数，被忽视了。如果按照安兰德的设想，那么实际上，最后毁灭掉的，除了被她认为罪有应得的压迫者外，更多是平庸但某种意义上是无辜的人——而且按照对这个世界资源的控制程度来看，后者绝对比前者更惨，因为罢工代价的转移。即便创造者们构成了一个完全精英式的社会，那又能怎样？他们能保证自己繁衍的后代仍然能够如此出色吗？没有人能这样保证。因为毕竟，天才，是少部分。而即便可以认同创造者们罢工是一种正当的报复，我们不能不承认的是，当这触及到一个底线——即人的生命的时候，他们的行动有些过了。难道无辜者的生命应该成为永恒正义得以实现的代价吗？再理性的人恐怕也无法认为。

当这一理论在纯净环境的实验室中都已经出现瑕疵的时候，放到真实的社会中，就更加脆弱了。因为事实上，像书中描写的圣徒般的创造者们，几乎是不存在的。更多的，是一个个人。我的意思是，即便他们有着天赋的秉异也不意味着他们性格就这样纯净，这世界是污秽的，不错，但他们更加懂得如何在这个污秽的世界中按照它的规则去获得成功——即使是改变，也是在顺应其规律获得权力之后。但这一切在安兰德的实验中，被完全忽视了，所以，这仅仅是个实验而已。而且是数据被篡改后发布结果的实验而已。


但无论怎样评价，安兰德还是提供了一种可能，这让人感到激动，不过仅仅限于真的有理智去分辨的人们，否则这不过是一种创造力而非人种上的纳粹思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