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过全力，便是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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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过全力，便是无憾。

这句话，是李静睿对她自己说的，在完成长篇小说《慎余堂》后，我觉得她可以长长的喘一口气。写长篇小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准确的说，从事写作，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反，成为读者，却是轻轻松松，随意拈来。

李静睿与我，是同时代，同地域的人。自贡产作家，不论名气高低，都至情至性，笔下灼热，内心如河流般绵延宽广。

读过《北方大道》《死于昨日世界》，李静睿在她的道路上，一点一点的深挖，浇筑，修葺。她有她的进取心，想要突破自己，定是要耗费更大的心力，更何况，在写这部长篇小说期间，她怀孕、生育，有了人生的软肋，也有了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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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睿创作了围绕孜城展开的一个故事，并把故事放在了特定的变革的历史背景中。小说里的每个人都面临着选择，也面临着改变，然后，又因为生活背景的不一样，接受到的讯息不一样，走了不同的路，有了不同的人生。

放在我们的生活里，何尝不是如此。有一些人，开始的时候还与你同路，可走着走着就散了。而有一些人，不知不觉，在你的身边站成了一棵树，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

能为家乡写点什么，我认为便当是无憾了。

这大概是从事文字创作的人内心里的一点私欲，不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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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余堂》读不快，刚拿在手上时，甚至有一些读不进去，与作者惯常的书写不同，突破自己，可能要面临成与败，但并不意味着就要龟缩不前，不愿改变。

所以每一次落笔，都是心力与脑力的博弈，是与习惯和自我的无声对抗。它必须依靠大量的阅读输入、实地查看和资料查阅。

小说里有几个人物，当拎出来讲一讲。

余立心，慎余堂的主人。济之、达之和令之的父亲。在帝制与共和的抉择中，他走错了路，站错了道，最终得到个疯疯癫癫的落魄下场。商人自古都不是政治的对手，这是一场玩不起的游戏。商人能做的，不过是随波逐流，成为政客成败的棋子。所以，很悲哀的是，你会发现余立心的悲剧避无可避，与他的同乡林湘涛相比，他算是积极应对，主动出击。但是出身、格局与认知，大时代的浪潮，注定了余立心无法站上历史的舞台。他说，“我只是选错了人，没有做错事。”

与父亲相比，余达之一心想制作炸弹，改变当下的命运，改变他人的命运，可偏执的没有支撑的道路，更是无法走得通。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拿了亲人的命和未来来换，我以为，算不得好汉。甚至并不如余立心磊落。

大儿子余济之留美归来，一心信主。乱世之下，任你信主还是信谁，都是一场空。倒是与胡松的一段，颇有温情，哪怕最后也是遥遥相望，不了了之。

李静睿在小说里重点刻画的人物，余立心的小女儿令之，有旧时代女性变革为新人的样子。一心痴痴想嫁与恩溥，奈何恩溥只想革他的命，做他认为的事业。听从二哥安排，嫁给严余淮，成为一枚棋子，就连她的孩子，也成了二哥的棋，最终，棋盘崩了，人死灯灭。

之后是令之的觉醒。在阅读时，也觉得令之从迷糊、遭遇家变到觉醒的转变，交代得并不是特别清楚，至少在情绪的流动和行动上，欠缺力度和深度。但换一种角度想，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写，用力过多怕重，轻轻带过，又不是滋味。

女性的觉醒是一代一代醒过来的，那个时代的女性，多是男性的附属品，不知何为命运，也不知何为自由。像令之这样的女子，至少还有得选。更多的女人，嫁人、生子乃至死去，如蝼蚁，如草芥，轻描淡写就此一生。

我猜想作者写到这个部分的时候，其实会产生一种无力感。想要令之迅速清醒过来，改变命运，实际上又不可能。想婚而不得，被二哥推入一场博弈的婚姻，甚至连孩子都成为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有谁比令之惨呢？

放入那个时代，更惨的比比皆是。要让令之脱颖而出，只能在这样的悲剧中大彻大悟，打破旧有桎梏，去读书，去遇见汪启舟，去重生，去为自己的事情而努力。

过去的她，“前面有什么，就接住什么，连闪避亦少有闪避。”将来的她，“要争出一条新的命”。

令之这个角色的意义，在于打破，推翻旧的日子，去过新的生活，她寄托了作者对现实人生的美好的期待。因为长期看李静睿微博，知道她也是性情之人，为某些现实而怒其不争，又为某些断裂而鼓掌叫好。因为读了书，看了些许人生，就不想再浑浑噩噩过日子，要向前走，要看到光亮，要“因真理，得自由”。

如文中的毛润之所说，人生在世，总有命中需做之事，做完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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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末尾，时代的大火散尽。走的走，死的死。

另一个主角林恩溥对令之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当种一棵自己的树，如今我早知时代滚滚而来，你我竭尽全力，也不过螳臂当车。”林恩溥早年去日本受到革命影响，一心要求改变，但却因此犯了“我是为了你好”的错。以为为令之好，时时想要做令之的主，却次次都走在令之的后面。

令之要嫁他，他怕耽搁她。令之要走，他说他要在那里候他归来。怎么讲，作为女性，真不爱这份唯唯诺诺，反反复复。说是为你好，背后也都是以自己为主。

所以令之讲，“时代滚滚而来，你我无从预计……你便等着，这是你的人生，我无从置喙，就像我的人生，你也不可多语。”

这才是清醒后的崭新的令之啊，也是李静睿心中的期许和祝福。

不管不顾，只种自己的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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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慎余堂》，因小说中的孜城所处位置与家乡临近，读来不免有强烈的亲切感。李静睿笔下的美食，都是川渝地区的传统食物。作者本身喜美食，又有研究，加上川人对食物天生的敏感与热爱，有意无意之间，着墨颇多。但也因为如此，一些细节的处理，有时显得跳脱，如果跟得不紧，容易跑掉，想要回到小说里，又得重新再来。

李静睿将人物塑造与历史的宏大背景结合起来，一边推进情节，一边给人物添砖加瓦。但因为篇幅太长，有时难免显得突兀或者转折突然，我想，在这一次长篇之后，作者亦会在笔墨上有长足的进步。

书里写，“中国的事情，从来讲的不是道理，而是运气。”

“我们这些观棋之人，虽无法下场执子，却也得押对胜负啊，小至一人身家，大至家族运命，也许就此会生变局，国史三千年，选一条路比走一条路重要，从来如此啊……”

汪启舟和胡松，是我想看到的有更多未来的人物。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我期待着续集。心中以为，这部小说也真的很适合改成电视剧。时代翻云覆雨，家族命运与个人命运是微小的，也是微妙的，它取决于选择，也终结于选择。

李静睿提出问题，是要竭尽全力与时代一搏，还是因无从预计，独自种树。或是能在其中找到折中的办法。这恐怕是为人一生，都需思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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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岁的你，实现了想要完成一部让自己感到高兴的长篇小说的承诺。

阿花，作为川南的读者，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