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的亮点和缺点

花了三十多个小时读了前十八回，后面六回略微扫了一下，简单写一篇书评。

《姑妄言》是一部清代艳情小说，雍正年间写成 ，共二十四卷二十四回，加上林钝翁批语约一百万字。此书对嘿嘿嘿的描写可谓是巅峰之作，《金瓶梅》、《肉蒲团》、《灯草和尚》这种书在它面前只能算作思想品德课本，什么群P呀，男男呀，女女呀，母子呀，父子呀，人狗人猴人驴呀，采阴补阳呀，春宫呀，妙药呀，器具呀……诸如此类，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未写到的。然而作者并不是单纯写嘿嘿嘿，而是想借无比浓重的笔墨来劝诫世人。值得一提的是，《姑妄言》在1997年才以完整的身姿与当代人见面，也就是说鲁迅都没看过此书，若非邻国毛子兄弟收藏了一份全抄本，此书将消逝在历史的尘烟中。

此书究竟如何呢？与四大名著或者《金瓶梅》、《儒林外史》比起来孰高孰低呢？我只能说，此书有其闪耀之处，但与古典小说金字塔顶比起来，还相差较远。首先说说它的亮点。第一，《姑妄言》的结构非常新颖，每一回都是两联回目，单回字数就有几万，而且从整本书里随便抽出一段都可当作一篇小说，从这一点上也窥到了此书的特色之一：此书包含无数人物小传，作者却总是可以通过一条看不见的线把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串在一起，且不落下每一个人，且不说对这些人物的处理如何如何，单说能照顾到这么多的角色，连托尔斯泰也要甘拜下风。第二，《姑妄言》的文字十分高超，作者熟练地掌握了文言、半文言以及白话写作，在各种文体之间自由切换，在写景状物，或描绘文人雅士之时，作者会用文言或半文言，有时文笔会极其优美，且富有气势，而在其他地方，则直接使用简单明了的白话，可以说《姑妄言》的白话写作比《金瓶梅》更加成熟。第三，《姑妄言》对部分人物的塑造不亚于金红，虽然全书人物众多，且多有重复，但是有几个人的塑造是特别成功的。例如宦萼、贾文物、童自大三人，这三个人都呆都有钱有势，却各有特色，宦萼呆而狂，贾文物呆而酸，童自大是真呆，只要是这三个人的戏份，描写必然惟妙惟肖、令人绝倒。还有赢阳阴氏夫妇的描写，也是一绝。我认为五到十二回是小说的精华部分。第四，《姑妄言》的人物对话尤其讲究，作者真正做到了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人不说什么话：贾文物满嘴之乎者也，情急之下又转为白话；帮闲篾片邬合察言观色，说的话反映其心思；钱贵钟生说话又文又雅；童自大说话呆不拉几；还有一些人说话带有方言……第五，《姑妄言》有许多有趣的情节，比如牛质不认他与丫鬟生的孩子，反而认老婆与戏子生的杂种、娶回家的妓女与别人生的杂种；又比如不识字的李太闹了一个千古第一家信《上大人》的笑话；再比如凤阳总督马士英以家财铸大银锭，被管家吴义利用罐铅之法偷去一半家私；还比如马士英养了妻子与小厮的杂种做儿子，这儿子又养了妻子与和尚的杂种做儿子，这一家越往后传血脉越远。此外《姑妄言》中还夹杂了搞笑的段子，有荤的也有不荤的，时不时叫人捧腹。第六，《姑妄言》中展现了一副时代的社会风情画，例如对同性恋的书写，反映了明清社会的一种性爱风气，也有夸张搞笑的惧内描写，似乎也揭露了男权社会的摇摇欲坠以及女性的反抗意识。

然后说一下《姑妄言》的缺点。第一，《姑妄言》的思想并不高明，全书围绕着因果报应，作者试图挽回社会的道德，然而是通过一种讽刺、劝诫、说教的方式进行的，这种方式已然落入了俗套，反观《金瓶梅》，虽然也强调了因果报应，但它却有更丰富的内涵，更深刻的思想。第二，《姑妄言》对情欲的探索仍然浮于表面，并没有更深的思考，而《红楼梦》在这一点上就达到了新的高度，这是《姑妄言》无法企及的。第三，《姑妄言》为了劝人为善，硬是把宦萼、贾文物、童自大三个人转了性格，前后变化太突兀，处理方法实在低级。第四，《姑妄言》“借鉴”了很多游记、笔记小说、史书，有的是文言改成白话，有的是直接抄录，导致小说的断裂感很强。第五，《姑妄言》的政治立场过于鲜明，完全是老百姓个人情感使然，把一众历史人物如朱棣、李自成、姚广孝写得面目不堪，极尽谩骂之语。第六，写得太长，一百万字可以缩减为六七十万字差不多，因为有些人物太过于脸谱化，没必要为了写而写。

《姑妄言》被一些书友称为奇书，我深表同意，但有人说此书超越四大名著超越金瓶梅，我就举双手反对了。但不管怎么说，这部书也算是古典小说之佳作，作者怀着满腔热血抨击了社会的黑暗、世情的堕落、人性的幽恶，希望读者可以从书中吸取教训，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可以看出作者那颗心是炽热的。借用林钝翁的一段批语作结：“此一部书内，忠臣孝子、友兄恭弟、义夫节妇、烈女贞姑、义士仁人、英雄豪杰、清官廉吏、文人墨客、商贾匠役、富家显宦、剑侠术士、黄冠缁流、仙狐厉鬼、苗蛮獠猡、回回巫人、寡妇孤儿、谄父恶兄、逆子凶弟、良朋损友、帮闲梨园、赌贼闲汉，至于淫僧异道、比丘尼、马泊六、坏媒人、滥淫妇、娈童妓女、污吏赃官、凶徒暴客、淫婢恶奴、佣人乞丐、逆党巨寇，不可屈指。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事，无一不备。余阅稗官小说不下千部，未有如此之全者，勿草率翻过，以负作者之心。”

附：自己做的前十八回情节概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