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终点是脱口秀
喜欢笑点低的女孩子,一旦遇见,两眼发光,恨不得立马化身舔狗。后来我才知道,根本没有笑点低的人,能被我稀烂的笑话技巧逗笑,其实就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呢?很难定义。它来的时候不像爱情,但你会很开心;走的时候也不像爱情,但让你很绝望。至于来和走之间的爱情嘛,则是感谢苍天大地老婆终于要回娘家啦!
跟文学是一个道理的。
诗很文学吧,也最容易写烂。烂诗是啥样呢?就是你一看它语言很好、很华丽、很值钱。你很直接地就可以感觉到,哇,这是诗人哎!这是诗哎!哇大海啊全是水、骏马啊四条腿、世界啊这么美、吹牛逼啊全靠嘴、我要买了才有鬼。
每次读到烂诗,真的,我都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
她以前布置了一个作业,说,今天,大家写的主题是“雨”,但是有个要求,不能直接写,更不能出现“雨”,大家要绕开雨来写雨。
那一瞬间我开悟了,整个宇宙星河在我头顶绽放。可以说,这次写雨,开启了我的文学之路。
诗不就是这样吗?文学不就是这样吗?你直接去写,这个东西其实就死了,就俗气了,雨谁没见过呢,我情愿去淋一场雨得了,干嘛非得受罪读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呢?
得绕、得婉转、得拒之千里、得想要触碰又收回手。
那次写的很好,老师很满意,后来她单独给我布置了个作业,用同样的手法写一写她的美。
我说,这就有点为难我了。
老师很失望,如各位所料,我的文学之路也就是在这一天走到了尽头的。
说回本书吧。很好,非常好。特别是前面讲写作的部分。
总结起来就一个公式,好的段子 = 预期铺垫 + 连接点 + 另外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制造一个预期,然后呢,再把这个预期打破掉,所谓连接点,就是前面的预期可以总结出来的东西,但也可以是另外回事所包含的事实。
整得有点抽象。其实说白了,就是制造预期,然后打破预期。
这里面整个趋势是向下的,就是你以为这是一件平常的事、一件很高大上的事,结果到最后其实是这么倒霉、这么猥琐的发展。最后呢,就像海明威说的那样,就停住。别再补充了,直接打断。
技术上讲,能量就很猛,就像笑点上被打了一拳。
可这不就是文学的创作要旨吗?预期铺垫,这是描写,怎么用连接点把两种情况连起来,靠的是宝贵的想象力,然后呢,狠心截断!让听故事的人镇住、笑住、哭住。
一个人如果搞文学不行,基本上栽在了在这三样基本功上:
1.描写不行,写出来没有灵动感、力量感,比喻跟刚出土的汉朝窝窝头一样;
2.想象力不行,和读者想的差不多一样,没劲,没意思,读者说你歇着吧我来写算了;
3.克制与截断不行,不敢截断、不知道情绪能量是如何汇聚的,最后把自己辛苦聚集起来的高塔给摧毁了;
其实吧,描写和想象力好,写出来的东西,就已经是很好的通俗小说了,再加上一些套路化的东西,甚至可以出畅销书。
唯有最后一项,也就是克制与截断,那真的是考验功力的,考验作者的“情绪共振”能力——你的情绪、你笔下人物的情绪、读者的情绪、你的文气……然后,在这些东西的共振点处,悍然砸断、一刀斩断、断得你自己读起来都两手发抖、冷汗涔涔。
这就是脱口秀啊!
谁说脱口秀最后一定要笑呢?哭不行吗?骂不行吗?
但在截断的那一刻,其实一定首先是震惊、震撼——这种感觉快到甚至你自己都没察觉。接着,你才会用笑、用哭、用骂……来缓解、来治疗你的震惊。
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对作品苛刻。
那种让你内心毫无波澜,不会带来任何震惊的文学作品,你都可以扔掉不读。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作者不行,没能给你一下子、两下子。
啥叫文学的力量?
就是能给你带来转化的力量——让你重新开了眼看这片广阔天地的力量。
对作者来说,写得好,就是生产这股力量,使人肉体与灵魂交相震颤、久久难以释怀。甚至变成更深远的种子,让读者想要跟着写点什么、跟着转变、生产新的自身与世界。
整太装逼了,其实很好的一个例子,就是脱口秀。
脱口秀的创作,干燥地复现了文学创作的基本结构,而脱口秀的效果,也就是在现场直接转化观众,带来震惊、狂欢与荒诞的笑,都是作为文学家该有的最高的梦想。
此时、此地、此笑。
多好!
这就是文学,这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