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皆苦,苦在悲喜不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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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早上在地铁里看了个开头,序言对即将拆除的老屋的描写充满了回忆感。最后一句却从温馨的怀旧直奔悬疑主题。下午在通勤地铁里看到佑介遭受虐待,沙也加对“我”坦诚她曾无法控制地虐待过她的女儿晴美。作为一个有2岁女儿的老母亲,来不及体味恐怖的氛围,一边难过于佑介的遭遇,一遍又想看到最终的结局。晚上9点半,女儿睡了,我拿出kindle看完了整本书,从头至尾看书时间差不多3小时。
整本书的恐怖氛围营造得极好,有爱伦坡的暗黑美学风格,阴森的森林里废弃的别墅、钢琴上的洋娃娃、十字架,也有日式恐怖元素,指向一致的时间的钟表,佑介的日记本,沙也加偶尔闪现的回忆。阅读的过程是极度畅快的,二人在废弃旧宅里寻找回忆的过程,像极了前年玩的一款游戏,叫《艾迪芬奇的记忆》,也是以在旧宅中找寻曾经死去的人们的回忆为线索,串起一个家族所有人的悲剧。巧的是,书里“我”和沙也加发现这栋别墅里埋藏的,也是一个家族的大悲剧。
1、 佑介之苦
在小小的佑介心中,他的生活转折点是“父亲”的去世和“那家伙”闯入他平静的生活。在他的日记里,“父亲”对他悉心教导,尊重他的兴趣爱好,培养他的学习习惯,“父亲”的职业是值得他骄傲的律师。可是当“父亲”脑肿瘤去世后,他熟悉的一切都被改变了。被父亲鄙夷的“那家伙”成为支配家庭的暴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无能狂怒,以虐待他和小美为乐。
就算是一只猫,也是懂得谁是真心爱它的,何况是一个十岁的少年,他有他的尊严和骄傲,有他的梦想和快乐,并不是赋予给了他生命,他就天生爱谁。“父亲”和“那家伙”比起来,自然是让他明白什么是体面的“父亲”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体面的生活和富足的精神是佑介体验过后又彻底失去的,这种失去比从未有过更让人痛苦。他只想过上曾经有的平静生活,而不是生活在“那家伙”制造的地狱里,他可以出逃,但是为了保护小美,他别无选择。
2、 被嫌弃的雅和之苦
雅和是佑介的亲生父亲,是律师御厨启一郎的儿子。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985教授的孩子高考考不上211的,后来都怎么样了”。雅和的父亲启一郎是能轻松通过司法考试,能成为大律师的学霸,而雅和却是学无所成的学渣。书中对雅和的描写全部都来自于他人的叙述,尤其是启一郎写给老师的信里,饱含对不成器的儿子的痛心疾首。
但是雅和是否有机会选择一个普通家庭,过上普通人生?他没有,他也没有天赋维系父辈给予的阶层,甚至无法拒绝父亲安排的婚姻。当妻子生下儿子病逝后,他的人生彻底崩坏。儿子佑介被父亲掌控在手中,以他的能力既不能抚养孩子,也不能过上普通的生活,只好找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性结婚,一步步堕落至沉迷赌博,妻离子散。
他并非对孩子没有一点爱,与之相反的,他可能以为他的孩子会跟他一样,不是学习的材料,想要孩子过一个开心快乐的童年,每逢圣诞节都给孩子买玩具作为礼物。可他不能理解,佑介的快乐并非来源于实施满足的游戏和玩乐,而是更接近爷爷启一郎的期待,有理想有目标有追求,他的目标是宇宙星辰,是蒸汽机车,是在学习中获得的自信。
无法理解佑介的雅和,敏感地察觉到佑介对他的鄙夷,爱而不得的暴怒转为了虐待的暴行。他沉沦纠结于渴望孩子爱他和孩子不爱他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控。同时他也感受到父母对自己的抛弃,那种练废了大号转身练小号佑介的被抛弃的大号心情,他是一个被嫌弃的人,多余的人,没有人爱的人。我们无法想象他在实施暴行后是什么心情,也无法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女儿做出非人伦的行为,他的痛苦的源头在他的天赋配不上父亲的期待,他的心情没人能理解。但路终究是自己走的,最终的恶果是他亲手造成的。
3、 启一郎之苦
启一郎是传统意义上的东方式父亲的典型代表,努力、奋进,有一个完满的家庭,妻子温柔贤惠,只要儿子能按照他的期待,成长为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普通成功人士,他的一生就是值得的。
然而事与愿违,一切的顺风顺水中,出现了雅和这个变量。雅和不仅在学习上没有天赋,考不过司法考试,在品性上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甚至为雅和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都无法将雅和“拉回正路”,这样倾注心血的孩子却不成气候,这是他无法理解的,最终的脑肿瘤可能也与为雅和操心积郁成疾有关。
幸好佑介是个聪明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启一郎也许认为这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破坏他的成材计划,就算是孩子的父亲也不行,买玩具不行,认不成气候的父亲更是万万不行。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幸的是,佑介还未成年,启一郎便患了重疾,含恨而去。幸运的是,他没有看到最终的那场悲剧。
他对雅和的严厉和固执也许是这场悲剧的源头,他也许在控制子女上是绝决的,但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给予行窃者工作和信任,正是这份恩情,给予了沙也加重生的机会。
4、 “沙也加”之苦
一句俗套的话“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这就是沙也加的人生。她的童年是没有欢笑的,照片上的她,不论是在入学典礼,在公园,在什么场合都是面无表情的。她的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和“我”厮混的日子,直到她觉得梦要醒了,主动割舍了这份快乐,走入婚姻和家庭中,过上了让普通人羡慕的看似幸福的生活:丈夫高大帅气前程光明,女儿可爱,甚至还有公公婆婆偶尔能帮忙照看孩子。可是她依然无法开心,她失去的童年和回忆成为她无法幸福的阴霾。
直到结局,残忍的真相揭开,心里的伤口裂开,那种痛让人清醒让人哭泣,而真相背后的爱能让人鼓足勇气再次出发。佑介是她童年的微光,陪伴她玩耍,爱她保护她,甚至为了让她脱离苦海,牺牲了自己。多么残忍,一个小女孩,没有母亲,父亲虐待她性侵她,爱她的哥哥在火灾中丧生了,她的“父母”也并不是亲生父母,她几乎一无所有。这样的童年让沙也加无法理解幸福生活中的人们是如何爱自己的孩子的。这也正是她和“我”相爱的原因,因为“我”的父母也并不是亲生父母,“我”是沙也加想要逃离却互相吸引的同类。她不敢幸福,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配不上这种幸福,在常人的幸福生活中,她感觉到的是不真实,这也正是她寻找回忆的原因。
而真正的沙也加早在事故中丧生,人生还未来得及绚烂就消逝,可以说是整个悲剧中完全无辜的那个人,让人唏嘘。
5、 万箭穿心的“妈妈”们
整个故事里只在结局出现的奶奶,她的人生只能用万箭穿心来形容。书本里她几乎没有痕迹,但她贯穿了这个悲剧的整个过程,参与了每一个重大的事件。她曾是雅和的妈妈,也是佑介“妈妈”,相夫教子,温柔贤惠。丈夫的离世,她无法幸免地被卷入到悲剧中;面对情绪失控的儿子和被虐待的孙子孙女,她无法保护任何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把摇椅上,她流过多少次眼泪,有过多少次叹息?大火烧尽,烟消云散,只剩她一个人,将回忆埋葬到白色别墅中,一点点还原当年的模样,让她的儿子、孙子和真正的沙加也能获得灵魂的安息。
沙加也也是一位母亲,她缺失的童年让她无法爱自己的孩子,甚至不受控制地伤害自己的孩子。当她清醒过来,她痛苦自责,甚至自残。当她了解一切的真相,她做出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决定,离婚,放弃抚养孩子,只有这样她的孩子才能在丈夫和公婆的爱中幸福长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这是一个母亲撕裂了心才能做出的抉择,她做到了,她与她的童年和解了,也给了自己的孩子幸福的童年。
“我”的亲生母亲,书中着墨不多,和沙也加的亲生母亲类似,二婚生子又离婚,无法抚养孩子,只好为“我”寻找了一户宽裕家庭的养父母。 “我”认为生母想要带我走,只不过是为了未来漫长人生中有个伴。也许她也曾满怀爱意期待“我”的诞生,也希望未来能参与到“我”生活的每一个阶段,只是经济条件和客观条件无法让她做到,只好暂时放弃。一个母亲,如果能做出放弃自己的孩子的决定,必然是有过漫长的纠结和痛苦的。可能作者本人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一个被社会大环境“杀死”的母亲。
沙也加的母亲,保姆“宁”姨,曾经温柔开朗,与司机组建了美满的家庭。可是悲剧却从天而降,女儿在大火中丧命,主人的孙女久美顶替了亡女的身份。论义气,颇有《赵氏孤儿》中程婴的风骨,论善良,他们尽其所能养大了久美,从未对她吐露真相。每次对久美喊出沙也加的名字,对她而言可能是凌迟一般的心痛。如果可以,母亲是宁可自己死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的那个人。可是女儿没有了,她不能伤心,不能沉沦,甚至不能祭拜。在所有的悲剧的故事中,大概无辜本身就是最最惨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