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下五千年》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外婆家里突然出现了一本书。

那时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桐树院里，经常有一些书在各家各户的大人和小孩手里流转。比如古龙或是梁羽生之类的武侠小说啦，连环画啦，一本通俗的侦探小说啦……这些书在各家辗转，也大致都知道是从谁手里来的，后来流传到哪里去了，虽然最后可能也不知所踪。

这本出现在外婆家的书，却没人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家里的大人去问邻居，没有人知道，也没人要。它就成了我的禁脔，成了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本书，也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人生的走向，这就是那本《上下五千年》第一册。

我得到时它品相略旧，封面是古代的城墙，暗红色。书里面还有不少工笔黑白线描的精美插图。这是一本讲中国历史的普及书，对当时正在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我来说，来得正是恰如其时。

我如饥似渴地捧读这本书。从书里我知道了盘古开天地，知道了夸父逐日钻木取火，知道了公子小白，管仲鲍叔牙，知道了田单的火牛阵，知道了苏秦佩六国相印，知道了秦统一六国。而第一册的内容也就在这里结束。

我意犹未尽，也知道后面还有几册内容，但并不敢向家里大人要钱买书，只是把这本书翻来覆去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连序言也都不放过。

读序言知道这套书是由两位作者合著而成，一位是林汉达，一位是曹余章。林汉达写到东汉，书未完而人已逝，东汉以后由曹余章续完。

序言里对林汉达的语言造诣高度肯定，认为他是汉语书写的大师，能用通俗浅白的语言把故事讲得栩栩如生。多年以后，大师这个头衔已经泛滥，而我至今觉得林汉达实至名归。

另一位作者曹余章的部分我并没有读到，只是觉得他的名字很有意思，他确实续完了余章，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名还是笔名。

因为读了这本《上下五千年》第一册，当时我在文史方面的知识就显得比同龄人高出一筹。在课堂上就经常忍不住表现一下，显摆显摆，收获了不少虚荣和良好的自我感觉。我也就对文史更感兴趣了，读了更多这方面的书籍。

到了高中时，我已经严重偏科，数学一塌糊涂。考大学时，报了中文系。回想来，跟这本在外婆家邂逅的《上下五千年》有关系。

以后的岁月里，经常在旧书摊上看到这本《上下五千年》，可见当年它印数不少，应该也是我们八零的一代最流行的中国历史普及读物了。

那本我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上下五千年》早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也有机会在旧书摊上把这套没看完的书收齐，但我没有。我知道收齐可能也不会再看了，就像再遇到幼时的玩伴，也可能会相对无言，无话可说。

偶然有一次，我看到对当年明月的采访，知道他也是小时候读了《上下五千年》，萌生了对历史强烈的兴趣，后来专攻明史，写成了《明朝那些事》。

我这些年也读了不少书，可终于是“兴趣颇广，心得全无”，一事无成。

也遐想过，要是我没有遇到《上下五千年》，遇到一本讲科学的书，我会不会产生对科学的兴趣，以后读个理科，说不定比现在有出息些？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也许不是你读了什么样的书，成了什么样的人。而是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拿起什么样的书来读——命运早已给我们分好了剧本，我们都只是在无知无识地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