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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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2021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但是过去的2020年疫情对我个人的影响依旧没有消散,那些所面对的不确定、焦虑以及对生命的思考一直如影子一般存在我的生活中。在这种情况下,我阅读了这本《流行病调查局》。
马克·彭德格拉斯克的《流行病调查局》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宏大的公共卫生历史,展示了很多人类与流行病抗争的细节。(但有些遗憾的地方,很多细节都浅尝辄止。)在感动于EIS成员为捍卫人类健康所作出的努力之外,书中提到的一些“暗线”更让我揪心。
医院、药物和疾病
在整个流行病历史中,我们会发现一个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药物和医院是用来防范疾病的,但是很多时候,这两者恰恰是传播疾病的最佳渠道。
1957年,CDC就指出了由于药物泛滥使用,很多病原体都产生了耐药性(P40)。这在当代并不是一件新鲜事,但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因为新药的开发和使用,促进了公共卫生事业取得了巨大成果,但是耐药性病菌的出现,让人们开始重新反思药物和病毒之间的关系。
医院也是交叉感染最严重的地方,特别是在贫困地区,当卫生条件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疾病就悄然从针头、病人的排泄物中产生,随后很快的进入传播渠道。
食物的变化:人类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从人类开始进入畜牧社会,当鸡、鸭成为人类的食物之后,病毒进入人类社会的渠道变又多了一个。在弗雷德里克·凯克的《病毒博物馆:中国观鸟者、病毒猎人和生命边界上的健康哨兵》一书中,也提及了在越来越多的病毒流行时,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自身与自然的关系。但,这个关系往往以人类中心主义而被打破平衡。当我们从动物身上获取所需的营养物质外,动物也将病毒作为回馈,送给了人类。
在马克的采访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人再没有办法以自己为中心,当人类沉浸在改造自然的喜悦中时,一种隐藏的危机也正在向人类慢慢靠近。水污染、大气污染、重金属污染也都在时刻影响人的健康。
有观点认为,病毒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我觉得与其是报复,不如说是人和自然休戚相关,互相影响。人类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强大物种,他很有可能被某种微小的,变异的细胞带走生命。
人类命运共同体,在面对疾病时是更能体现的,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病毒,也有可能跑到我们熟悉的环境中带走我们的生命。
在整个流行病学的发展中,我们会发现,就好像是人类和病毒的一场跑步,即使人类干涉和预防的手段越来越先进,病毒也会突然超越人类,威胁人类的生命。
战争、贫穷与疾病
在整个EIS的发展史中,战争和贫穷始终和他们的工作交织在一起,在消除“天花”的项目中,EIS遇到了很多的阻力,这个阻力最大的来自于贫穷和饥饿。“我们不要疫苗,要食物”(P168),EIS布鲁门塞尔和琼斯分别在前往印度和尼泊尔推广天花疫苗的时候,所遭遇的困境重重,有一个问题也摆在了作为阅读者我的面前——当把全体人类的幸福福祉放在第一位时,个体的命运该如何去面对?
当然,接种疫苗对于当地居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有益的事业,甚至可以保障他们的后代身体健康,但影响他们健康的不止是疾病,还有饥饿——这显然是EIS学员没有办法去做出改变的地方。包括EIS学员乔丹在进入印度的时候,当他直面印度种性制度的不合理时,他提出的抗议也是非常微弱。“有人告诉我,我这是无理取闹,我们是政府的客人,不是来改变政策的……”(P173)而这些在流行病学史之外的故事,都被一笔带过了。
战争也是在这部历史中,非常显现的一个部分,在卢旺达大屠杀中,EIS学员罗伯茨他们所要面临的伦理问题,不仅仅是他们无奈眼睁睁看着无数的人在他们面前死亡,更深的问题是,他们所救助的人是种族灭绝者,这些救助会不会在助长他们持续的恐怖统治?(P324)
这确实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从结果主义来说,不救助那些种族灭绝者,或许是有利于更多数人的利益(如果我们用边沁的功利主义来说事的话),但是从道德伦理原则来说,每一个人都有生活下去的权利,这是不能被剥夺的。因此,回顾我们整个人类历史,很多人在很多时候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而如果脱离经验来讨论这些问题,则会显得冷酷无情。
少数群体与疾病
说起流行病,不可避免地会谈到“艾滋病”,这个从发现开始就一直和同性恋者、妓女、吸毒者紧密捆绑一起的疾病,在后期的发展中,艾滋病甚至为了道德败坏的代言人。这一点,苏珊·桑塔格在她的著作《疾病的隐喻》中,曾论述了诸如艾滋病、结核病、癌症是如何一步步在社会演绎中隐喻化,让“仅仅是身体的一种病”变成了一种道德批判。
当然,这本书里并没有提及这些问题,更多的还是呈现了EIS学员是如何发现艾滋病的0号病人,如果提倡政府和其他相关部门作出预防措施。但是在整个过程中我们依旧可以感受到其背后的社会文化对疾病的看法不同,从而取得的效果也不尽相同。
特别是当感染群体只在少数群体中传播时,传染病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重视,即使EIS学员再三强调这些传染病可预估的危害,直到在白人群体或者多数群体中也发现了病例。这也只是在书中略提及的部分,却也是我们需要重点反思的部分。
另外,虽然就目前的研究来说,艾滋病的首例发现确实是在少数群体中,但这并不能代表就能把其和少数群体捆绑在一起,其背后的文化、经济、政治因素也是整个传染病传播过程中非常重要,值得关注的因素。
书中还提及了女性疾病,包括女性是否有权人工流产、卫生棉的使用和生产安全的标准化、节育器的使用等,其背后都是一次感染的风险,站在当下再去回首那段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很多不合理甚至荒谬的现实,但是随着人们对疾病的认识越来越多,人们对自己身体的使用权也越来越大,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生育。(书中有大量的数据表明,没有性防范措施和安全的人工流产流程,大量的女性死于感染,其中包括很多未成年人女性。)
“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自然,而是一个功能失调的社会系统,它忽视了那些贫穷、年老、生病和孤独的人”。EIS学员艾德·基尔孟的这句话,说出了我阅读这本书时,最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