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慈爱为怀的短篇小说圣手

在中国香港文学史，以严肃文学兼具现实主义风格著称的著名作家刘以鬯先生，其中他的著名小说《对倒》，引发了香港导演王家卫拍摄成电影《花样年华》，成了华语电影的一个神话。无独有偶，在台湾文学史上，也有一个如刘以鬯一样出色的现实主义作家朱西甯先生，他的短篇小说《破晓时分》搬上了银幕，使得同名的这部电影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最重要的电影之一。

不管是电影《花样年华》，还是《破晓时分》背后有着优秀的现实主义的短篇小说的这部文学力量作为支撑，才能使得电影愈加放出光彩。就拿电影《破晓时分》来说，它的原著是朱西甯先生的《破晓时分》。该小说是作者根据宋朝话本《十五贯戏言巧成祸》改编为小说的，故事大概讲述了“我”陆老三因在他老爸花了五石小麦为他买来的小官位而进入了衙门官场，该作品讲述的就是以老三的那冷眼旁观的态度来对待官场的荒唐腐败的故事。

作者如果是畅销小说家的风格，他一定是以如何折案断狱的悬疑和推理的过程作为小说的卖点的。但恰恰相反，作者是一个铁铮铮的现实主义作家，他就是以陆老三如何跟着八爷学习当差的仪式，如何听那些官人的不正确的价值观，如“官司打的不是‘理’字，而是‘财’字!”、“轻重琢磨着使唤，就是你一辈子的铁饭碗!”等对白，就生动而形象地传达出官场的丑陋面，以及直指传统父权社会那些的买卖婚姻的陋习，以及揭露了封建社会腐败的司法制度和买卖官场的黑暗和腐败。

正是以为朱西甯先生在短篇小说《破晓时分》上揭露了封建社会官场的黑暗面，无疑让读者都觉得他的小说品质是有着鲁迅先生的现实主义小说风格。这一点是无疑的。然而事实上，除了这篇小说，作为中国台湾短篇小说圣手的作者，还有很多让读者读到十分动容的短篇作品，如最近由理想国公司出版的朱西甯先生的短篇小说集《破晓时分》就是了。而且这些经典的短篇可谓是大陆首次出版，作为读者实在是高呼：幸甚至哉！

在这本短篇小说集《破晓时分》中，自然包含了该篇同名小说，并且放在之后可谓好戏在后头，说的就是这一个理儿。但是作为慈爱为怀的短篇小说圣手朱西甯先生，他的代表作有何止这些呢。其中该书还收录了另外几篇经典，如《春去也》《冷雨》《屠狗记》《黑狼》《鬼母》等名篇。不管哪一篇，都是满满的关乎他那关乎苍生的慈爱为怀之心。

如在第一篇《春去也》中就写了春日里剿丝邱师傅的一种为求生儿子而不惜产生了一种龌龊之心的心理活动的故事。这种龌龊之心就是邱师傅因为他妻子生不了男孩，就歪想自己的妻子死掉，然后跟妻子的妹妹好上，也就是说让邱师傅自己的女儿引弟儿的小姨子为引弟儿生一个弟弟。当然作者不是狗血作家，他不会将一篇富有现实主义风格的高尚作品写成乱伦的低劣而追求噱头的下三流作品。作者就以一个已婚已育邱师傅的角度，以及以意识流的心理活动去深刻地刻画和揭露了近现代男人希望生子而不是生女作为传宗接代的落后思想。

说着这里，作者就是不是猛烈地评击这种男女不平等的落后思想，而是对邱师傅以一种宽容和慈爱的态度去完场了，以此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输出了此片的应持有的男女平等的价值观。如故事的结束，从邱师傅和小姨子相遇，再到小姨子相亲不成功，然后自然是“春去也”地回去了乡下。从故事的结构而言，作者不想伤害邱师傅，也不想伤害小姨子，于是也名正言顺地以小姨子说不喜欢剿丝师傅（因为相亲对象也是剿丝师傅），是因为杀生太多。这样就很婉转地隐性地拒绝了乱伦的事情发生，自然也让邱师傅打消了歪想，也让邱师傅得到了最大值的和欣慰的安于现状的安慰。是的，已婚已育的男子就不应该多想，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好生活。通篇读写，你会跟着主人公都有一种莫大的被宽容，和被怜悯和被慈爱的感觉，这就是作者慈爱为怀风格的魔力。

此外，在《冷雨》中也体现一种慈爱到悲悯的气质在。该故事讲述的是贫苦的传统农村家庭出身的三招姐儿，因为母亲的“命名”而要去偷小麦，结果被看麦人杨二官儿逮个正着，结果在杨二官儿的威胁下，三招姐儿被杨强奸了。但事后，杨二官儿答应她的事没做，这事就不了了知了。读到这，相信很多读者都非常愤怒，怎么就可以这样放过强奸犯？但作者不是从法的角度，并且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也只有王法，没有法律。

正如唐诺评论朱先生作品那样“不会把恶与善分得那么清楚。他对世界充满了同情，总是会对一般所谓的“恶”多看两眼，给它们一点点的机会。”作者对杨二官儿是一种慈悲和同情，因为他的身世也惨。另外此篇重点不在于作者应该如何用一种猛烈的批判强奸犯的作品，而是用一种大爱的人文情怀去控诉和揭露强奸这种行为背后的动机，那就是杨的背后“有人”撑腰，这就很隐性了揭露了当时乡村社会村霸蛮横的歪风邪气。另外作者也悲悯起女主人公，她无法抵抗来自社会的恶霸，也无力抵抗母亲迂腐无知，如故事结束她还得乖乖听母亲的话吃冰雹，因为吃了冰雹可以让“老天留住冷子不下了”。这场无疑乡村里的冷雨，但读起来有一种悲悯的情感在，或者这就是作者博爱苍生的价值观吧。

另外，作者除了写人与人之间情感，去突出人间有慈爱的调性，作者还从狗、狼与人，人与虚幻的鬼的故事，来呈现作者那种慈爱为怀的作品风格。如《偷狗记》就写了主人公十不全儿与狗老黄相处的故事，然后再写到主人公为了还债就想宰了老黄，但在第一次宰老黄不成，老黄醒过来就依旧对主人友善摇尾巴，这样的动人的场景终于让主人公也不忍心宰老黄了。这样细腻的情节在书目历历在目，如看电影一样。这就是作者那高度精炼的又一语言特点，自然也是他的一种语言神力，使得他的作品成为隽永的经典之作。窃以为，这些情节段落作为教材成为学生的背诵环节，如鲁迅的作品一样，也是不足为过的。除了语言美，主题上作者当然也无奈地揭露了人性的灰暗面，当另外一方面作者依旧以他慈悲为怀的思想，通过一只狗来感化人类，这样的故事是在是倍加让人感动的。

此外，在《黑狼》中，也无比是通过从狗、狼与人的故事，去呈现了作者那种慈爱为怀的作品风格的。这篇故事的主角就是一条名为黑狼的巡逻犬，在一次他的主人被敌人杀死了，它为了报恩，就表现得如大写的人一般为主人而报仇而拼了老命。更为因为这条犬的爱心，不仅感染了人性，也感染了狼性（它的伴侣是一条母狼），这就是作者至伟大至高品味的人间真善美，以及感恩的表达。

此外，在《鬼母》中，就通过一个小孩对逝去的母亲念念不忘，而产生了一种鬼母来找人间的小孩的故事，从中也引出了小孩的天真和无邪，以及母子情深的故事。而窃以为，这样童真的背后也是包裹着一种善意的慈爱之情，那就是体现在小孩的继母。一般而言，尤其我们从小就给小孩读各种将继母作为坏形象的童话故事，灌输了一种“继母就是大坏蛋”这样先入为主的刻板坏观念。这是要不得的，作者在这篇作品中做大的魅力就是虽然明写小孩如何思念亡母，但实际上是通过孩子的幼小心灵，去侧面为继母这个坏形象正名，不是所有的继母都是大坏蛋的。原来继母在小说中，是如何地真心真意地关爱小孩的。这就也回到了唐诺那个中肯评价，在朱先生的笔下，几乎是没有坏人和好人的，有的是一种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博爱和慈祥之情。

最后，当然在这部丰富的经典短篇小说集中，我们还可以读到《白坟》缅怀英雄的陨落；《偷谷贼》悼念正直的衰亡；《也是滋味》写已婚男子的意识流遐想；《福成白铁号》分别以一家四口人的视角，述说牢笼般滞闷的都市日常与生之疲倦。我们还可以读到《本日阴雨》那中西文化差异的见解，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从容肯定姿态。如斯等等，事实上都无不体现了作者那慈爱为怀的人文气质。

朱西甯先生终其一生，都是笔耕不辍地默默完成了台湾现代主义书写的实验，为华语文学输出了很多伟大的作品。连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中国籍作家莫言也说“朱先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写出来这样优秀的作品，可惜我读得太晚。若能早些读到他这几本书，我的《檀香刑》将更加丰富，甚至会是另外一番气象……”。可见朱先生文字的感染力和影响力是巨大的。朱西甯先生不愧是慈爱为怀的短篇小说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