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佳的爱情》书评
川端康成曾言,《伊豆的舞女》是他最满意的小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其中的风景描写太少了。在二十世纪前,小说四要素之中的“环境”被认为与“情节”一样甚至更加重要,环境描写的作用我们已经在语文课上学了不少,但单单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们往往无暇顾及作者渲染的环境,而是迫不及待地跳读下文,让那些真正可以展示作者语言素养的描写被忽略。
这其实是当代读者的通病,20世纪现代主义所带来的强调“发现自我”的写作技法革命开始笼统地把“环境”作为渲染人物心境的工具,但其实不该这样,因为在写作中,“人物”与“环境”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双线”,这就好像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表白不一定成功、凄风苦雨的黑夜里不一定得有人自杀一样,现代主义好像把人看得太重,好像觉得整个世界都应该因人物或喜或悲,就好像每个人都该是人间上帝一样。而事实上,“人物”、“环境”应该是互相服务。
伊凡·蒲宁,俄罗斯文学家,继承了俄语文学三巨头中屠格涅夫对文字语言出神入化的运用能力,代表作《米佳的爱情》。十月革命后流亡海外。无论从来讲,蒲宁都是矛盾的:他痛恨沙皇俄国专制,可自身从属贵族阶级;仇视西方资本主义,十月革命后却流亡海外、反对苏维埃政权。种种矛盾造就这位大师颇具争议的一生,你大概会觉得他的作品中必定会流露出激昂愤慨的情绪,可实际上,他的小说散文都很安宁,就像一塘清澈见底湖水,就像一面温和而不冷冽的镜面,充满美感地映射世界的映像。
《米佳的爱情》讲述一个青年因求爱不得而自杀的悲剧,借以谴责社会的病态与黑暗。读过之后,读者往往无暇为主人公的悲剧扼腕叹息,而是先感叹蒲宁描绘的绝美风光,感叹后又意识到,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中,高尚与卑鄙、美丽与丑恶、悲剧与笑话竟是共存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淫邪成性的戏剧学院校长放浪形骸却备受尊敬,淳朴善良的护林员妻子竟为五个卢布委身于人,由此可见,米佳之死绝不是仅因为爱情破灭,更是沙皇时代无法被彻底清除的丑恶势力兴风作浪、欺压民众的黑暗现实令人绝望,我们也许可以说,死亡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但我们举不出另一个,绝望感因此倍增。
蒲宁刚刚开始写作创作时写的小说与其被称作小说,不如说是散文。大段大段的风景描写将原本毫不复杂的情节分割成无数碎片,很多时候一篇小说没头没尾,读完根本没有印象,对此其实无需介意,就当是读过一篇散文了。
《米佳的爱情》中另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的中篇是《乡村》,它描绘了十月革命后小地主阶级不可挽回的衰败以及农民的麻木蒙昧。蒲宁对于俄罗斯这个国家和民族是抱有深切的同情的,他一方面愤怒地谴责地主对农民的压迫,另一方面又为农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反映了他无可奈何的思想。
以我有限的阅读水平来看,蒲宁的作品有似黑塞。同样是浪漫主义的“余孽”,同样钟情于以文字而非情节凸显主题,但蒲宁的文笔更胜黑塞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