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KD Darkly
PKD在后记中说“I myself, I am not a character in this novel; I am the novel.”,十几年前初次读到这句话,以及去年第一读英文版时,我的理解一直停留在文学层面,认为PKD将他个人的体验和经历打散,融入到Fred等群像的塑造之中。但这次再度重读,却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全息扫描仪和摄像机的共同特点是,它们都是死物,只能够机械的复制真实世界的幻象。然而正是这种复制和观察,赋予了它们的价值。透过它们,我们才能看到事物的模样,或是事件的记录,哪怕再微不足道的。
内心死透的人,就如同PKD在书中比喻的那样,人已经死了,但眼睛的功能还存在。因此,真相和现实与否,即便无法再温暖自己,那样的眼睛至少可以起到记录的作用。它看到了,便已足够。
对于PKD来说,将他看到的写下来,就是他貌似徒劳的救赎之路,在这个意义上而言,他就是眼睛本身,也就是Scanner,只不过由于人的本性,而并不只是他PKD本人的特性,使得这个眼睛所能反映的世界是模糊不清的。
2-3-74看到的也许是他唯一一次能看清楚的,但那是无法用语言所还原的,我更无法用我的语言来评价PKD无法用语言还原的体验。从本书,到主教的轮回的五本长篇,以及若干短篇,都在走同一条路,就是复述不可复述之事。其中的最强音自然是本书和VALIS,而完满的终结符是主教的轮回。
本书之前的著作,对于PKD来说,可能是不自觉地为我们留下不同的全息影像,但从本书开始,他开始自觉地认识到自己的真正意义所在。《解经》是黑暗里的苦工,出版的虚构作品则是地面上开出的小小花朵。
道的尺度无法以人的尺度来度量,当然,更无法以语言来把握,“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人的精力和文字终有限度,以有限囊括无穷,只能显现出有限的极度渺小。
我觉得无论本书,还是PKD的其他努力,是在这近乎不存在的渺小之中,记录了人和机械(死亡)对抗的价值。这种对抗本身,便包含了人的意义,或者,人的意义,本来就与这种对抗是合一的。
书的最后一章,Fred/Bruce/Bob来到一间黑暗的屋子里,马上呈现魂不守舍,要睡着的痴呆状,农场的经理提醒他Wake Up!
然而现世的真正Wake Up是很难的,几乎无法抵达,我们都处在一种昏睡的状态中,也许只有在深度的冥想,祈祷,或是深层的梦里我们才会醒来那么一小会儿。这也许是人的一种决定性的矛盾,一方面他/她和萝卜,鸡,岩石一样,有一种在机械世界之中被死死困住的存在感,同时,又有一种能认识和意图打破这种困局的意志力。
主观上而言,我们体验过的历史只存在于我们自身大脑之中,缺乏对照的话,它跟PKD笔下的世界的真实性并没有高下之分。如果将历史延伸到我们的记忆之外,虚构和非虚构在帮助构建主观世界观上的贡献也并没有实质的区别。约翰·肯尼迪和安吉尔·阿彻对我来说并无本质区别,后者甚至更加亲切。
A Scanner Darkly, names PK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