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星斗

一个人经历什么岁月就会产生什么故事，走过什么路途就会留下什么痕迹，都是有了本事后说理想，先有经验再谈心态。其实谁都一样，没人会一帆风顺一路坦途；谁又都不同，你我的方向是背道与天壤。有两本口述史我比较熟悉，一是张学良的，二是胡适的，但都忘差不多了。去年读了樊锦诗的，故事少工作多，到后面基本是专业材料堆起来了。这两天看完《章开沅口述自传》，觉得颇受益，因为先生的经历太丰富了，加上他本身就是爱冒险爱说笑爱钻研的人，给此书添了许多趣味。这本书2014年定稿，2105年出版，2016年二印。书中人和事到2000年为止，却是一位学者和教育家的起落故事与肺腑真言。但是章先生有些个人念头还是有局限性，所谓“愚忠”，所谓把人神格化，所谓不能越雷池一步，都有明显的时代烙印。老先生已于今年五月去世，同一天何兆武也走了。之后是许渊冲，现在是余英时。当看到最新一期《十三邀》预告片里的受访者是钱理群的时候，我的感受难以名状。谁说民国之后无大师？只是我们现在只盯着风流，已不在意这些人物罢了；我们关注的永远是那些被塑造的被需要的被歌颂“明星”罢了。换句话说就是别人告诉你什么你就知道什么，别人宣传了什么你就相信什么，这就像以前保鲜膜是自己手撕，现在都换成了断点的，美其名曰为了你使用更方便免的狼牙狗啃，其实是让你当断不断无法掌控用量多少了。人坏的地方就是让别人不能思考，少数人更坏的地方就是让大多人懒得思考甚至忘记思考。我们似乎特别容易走入极端，好的时候众星捧月，坏的时候群起攻之，关键就是这好坏不是自己思考出来的，而是跟着无形的手在左摇右摆，甚至抽到自己嘴巴子啪啪直响，结果往往是节操碎了一地但捡起来照样贴在脸上，更魔幻的是从此摇身一变黄金万两。我们是不是太活在当下了，现实的优越感恣意横流，而对历史的责任感荡然无存？好在有些人仍在思考纵深更大的问题，章开沅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胆量见于走投无路时做过船工，那是极度危险的活计，随时可能葬身鱼腹；他的乐观见于文革时的学而不辍，知识在那么困难的日子已经一文不值，但先生非但没有自弃，反而一心向学；他的学识见于成为辛亥革命史的专家，进而执掌一校，不贪权不营私，退下后就去游学，还为“南京大屠杀”取证……章开沅的一生，真是励志、真是洒脱、真是精彩啊！先生年老之后，总喜欢告诫青年：就算社会病态，也不要随波逐流；处在人生最低谷时，不妨充实自己。先生说的极是！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先生能和⑥④人等说上几句鼓励的话的原因吧，对晚生后辈，哪怕是犯了所谓错误的，先生也是爱护并要求的。到此，我想接上一句：即便社会美好，也要居安思危；处在人生最高处时，别忘反躬自省。我这可不是在泼冷水啊，正因为有些美只是看上去很美，也因为当黑暗过去一定会有阳光。治学不为媚时语，独寻真知启后人。先生风范，江汉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