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唐诗，白璧与微瑕

读之前的期待是学习如何将风格落实到技术层面（意味着仍然是文学本位的问题），但这一问题仍然更适宜从葛晓音、陶文鹏、蒋寅等老师的文章中寻找路径。本书作者古代汉语出身，本书以语言研究为主体的章节很有启发性，而关涉唐诗审美研究的部分则平平，间或有大可商榷处。简言之，第二章“词汇”和附录一“唐诗词语小札”最出彩。

第二章和附录一通过实在的训诂，解释唐诗中许多习而不察的、常被误解的字词，尤其是广泛运用于唐诗的口语词汇，很值得注意。如“谢公最小偏怜女”，偏是“特别”的意思。又如“幽咽泉流冰下滩”，尾字是滩还是难。作者指出滩在唐代有“尽”的意思，并引白诗“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为补充例证。（不过这里异文涉及版本我没考察，不好评价，但能在习见处发现问题也很有意思了）借此也提醒古典文学研究者不可偏废古代汉语（大惭愧）。第三节推荐了唐诗口语研究资料书（涵盖古今中外），如胡震亨《唐音癸签》和李调元《方言藻》。

关于文章开头那个问题，第三章“句法”做了反向回答。第三章通过解释句法，将无理的诗句补足、还原成有逻辑的语言，使句意更显豁。有评论说这样消除了诗歌的美感，但通过分析语词怎样从一般语序变成“诗家语”，我们正可以看到唐诗的美感是如何产生的。

而书中可商榷之处以第四章为多。第四章“修辞”，与文学、诗性、审美的相关度更大，作者有时不加限定条件径依宋人诗话下断语，如208-209页贬斥一些晚唐诗堆砌辞藻、过于僻涩，认为“药杵声中捣残梦，茶铛影里煮孤灯”是刻意炼句而失败的，又引用并赞同蔡宽夫诗话中重天然自在而轻人工的诗论。这种判断不宜轻易下的，其中有时代的因素，有接受史的问题，也与个人审美偏好有关。从文学史和审美研究两个方面来看，都还有很多值得讨论之处。出于严谨，下判断前宜加条件以限定。如清代叶燮《原诗》论及晚唐诗就说“然衰飒之论，晚唐不辞；若以衰飒为贬，晚唐不受也。”

最后，校对有未精处，如第197页，“苕溪渔隐丛话”的“丛”误作“丝”。希望下次重印能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