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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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七夕,本来呢挺讨厌这些节日,但今天应景读读这本李银河的《福柯与性》。
突然想起布吕妮和她的丈夫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离婚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没有跟进)。卡拉·布吕尼曾说过为什么会对萨科齐动心:“当时他带着我在爱丽舍宫的花园里散步,一路上他不断地说出途经花卉的名字。他知道所有花的拉丁名字,知道关于郁金香和玫瑰的所有细节。”
布吕妮和萨科齐结婚后被记者问:这次婚姻是否会再度离婚?她说,我永远只会忠于爱情,不会忠于任何一个男人。当时的中文互联网舆论似乎没有一片哗然,还当做一段美谈来讨论。
时过境迁,当下的中文语境里只要沾上“性丑闻”一条就足以让一个公众人物颜面尽失,事业尽毁。不管什么人、从事什么行业,只要被锤“婚内出轨”(所谓的“锤”就是当事人主动曝光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或者“海王/渣男”,或者“婊/绿茶”,那这个人就会一夜之间凉透,墙倒众人推。
按照今天的中文互联网舆论标准,布吕妮就是“婊”中之婊(也许会被叫“真爱婊”?)福柯是法国人,他的作品自然用法语写成,翻译成中文不知道流失了几成营养。李银河读中文版,读完了又吐出来讲给读者听,这其间又不知流失了几成营养。因此,这本《福柯与性》不知道到底离真实的福柯有多远的距离。
关于性快感与性道德
福柯问道:“为什么性的举动,为什么与之相联系的活动与快感会成为道德所焦虑的对象?”即质问,为何性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种给人带来愉悦的活动,而进入了道德的领域?人们为什么把性与道德问题联系在一起?如果有人提出,性就是性,与道德无关,那么这个人马上就会被大多数人视为怪物。
福柯认为,早在4世纪就形成了关于性的道德观:“一项笼统的、节制性活动的原则,一种性快感可能是罪孽的怀疑,一种严格、忠诚的一夫一妻制婚姻的设想,一种绝对贞洁的理想,所有这些,构成了一个性生活的模式。”
性道德观的几大主题:快感是危险邪恶的领域,必须坚持实行一夫一妻制,同性间不可以有性活动。
那么,性道德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呢?福柯给出的回答是,针对以上的几大主题,有四种原因。
第一, 出于古老的恐惧。在公元1世纪的希腊人那里可以找到许多“如果不对性行为加以控制,则会对个体生命产生极其严重的危害”的恐惧。古希腊的医生认为,性活动对养生不利,在性快感的享用上要谨慎、节制、经济、以及怀有畏惧之心。
第二, 出于对理想品行的追求。古希腊人以大象的交配行为为楷模来倡导人们学习大象的“美好”求偶行为,反对婚外情。
第三, 出于对耻辱与背叛的躲避。虽然古希腊社会不谴责同性恋,但人类进入男权社会以来,对雄性力量的崇拜带来了对“娘娘腔”与女性气质的污名化。这意味着如果成为一名同性恋者,自身的女性化形象必定会受到羞辱,社会对男同性恋者的描述是轻蔑的、不屑一顾的,男权社会会对于任何放弃男性角色特征和男权特权的行为加以谴责,因为这是一种对男权的背叛。
第四, 出于一种克制模式。贞洁英雄的荣誉来源于大众所无法企及的“自我克制力”,即对性快感的摒弃。“这种极端的美德表明他们能够自我控制,由此证明他们能够当之无愧地对他人使用权力”。因此,禁欲的褒赏是名誉,以及因此得到的凌驾于公众之上的权力。(由此可见,自我标榜贞洁也是一种权力的打压手段)
关于性道德,福柯指出,在古代人的道德伦理中,在古希腊人那里,人们在性的领域更加关注的是每个人与自我的关系,而不是与他人的关系,或者说与社会的关系。一个人的道德水准高下取决于自我修养,最大的敌人是自身的欲望,而不是与他人的关系。这一点与现当代有很大的不同。现当代得到的问题大多涉及与他人的关系,而较少局限于自我修持的范畴(160)。
性与自我
“在19世纪之前,性就是性,它不是人的本质,不是人的性格,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衡量它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它是适度的,还是过量的(也许还有过少的)。其他标准过去是没有的,比如说:它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它是正常的还是反常的;它是自然的还是违反自然的等等(94-95)。”
“到了19世纪,性行为作为个体自我的象征,开始变成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一种新的东西。有趣的是,在19世纪以前,那些被禁止的行为,尽管受到严厉的限制,却总是被视为某种过分和多余的举动,即所谓‘放荡无度’。同性恋仅仅被看作是过量的自然行为,一种失控了的本能。从19世纪起,我们看到像同性恋这样的事情逐渐被人们视为反常的行为。……我以为,在9世纪以前,通常是不从性行为或欲望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的。‘告诉我你的欲望,我便可知你是怎样的人。’这是典型的19世纪的话语。……人们仍然认为、并且被鼓励来认为,性的欲望解释了他们深层的本质。性不再是秘密,当仍是一种征候,一种对我们的个人性的最大的秘密的表白。……这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好像关于我们自身的真理全都可以由性来加以解释(95)。”
福柯认为,这是19世纪以来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为代表的心理学改变了社会。但福柯反对这种判定方法。他认为,了解一个人的性并不能了解这个人的自我,虽然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自我离不开去了解他的性。
三个坐标
指18世纪出现的对性的社会控制,分别是:教育、医疗、人口统计。“通过教育、医疗和经济,它不仅使性成为世俗事务,而且也成为一种国家事务。确切地说,性成为一种要求整个社会肌体以及几乎所有社会的个人把他们自己置身于监视之下的事情。(103)”
李银河指出:“福柯在这里提出一个重要的思想,即通过教育、医疗和人口统计这三种控制手段,个人的性活动成为一项国家事务。它不再处于自由自在、自生自灭的地位,而是被国家控制、监管起来。在此之前,个人的性只与当事人有关,与他人无涉,与社会无涉,更与国家无涉;而在此之后,个人的性变成了一种社会的事务,与国家利益有关的食物,再也不能放任自流了。(104)”
“作为现代人,我们早已经对国家控制个人的性活动习以为常,我们甚至不会记得、不会知道、不会相信个人的性活动曾经有过一段与国家无关的时期,在那时,性就是当纯的性,它不属于教育的范畴,也不属于医疗的范畴,更与生育控制和人口统计无关。在性的领域,我们变得更加不自由。每一个人私人生活的最后一个领域不仅受到监控,而且已经变成了只给个人选择留下很小空间的国家事务了。(104)”
关于性解放
福柯认为,今日的性解放运动是另一座监狱。除了性之外,人类应该致力于创作其他形式的快乐、关系、共存、依附,以及,爱情。过于强调性只会把人锁进性的牢笼里,逃不出去。
福柯呼吁人们从“性的专政”中挣脱出来,去寻找各种各样其他的快乐,冲决性的监狱,打破性的栅栏:“我赞成所有快乐的分散化、局部化和私有化,我们正在发明各种新快感!那是超越性爱的快感!(149)”
性不应成为立法惩罚的对象
福柯在性与法律的关系问题上的基本观点是,性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受到任何的一种立法的制约:“我想挑明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性都不应该服从任何形式的立法。就是这样。但是还有两个领域对我来说存在着问题,一个是强奸,一个是儿童(146)。”
“如果我们惩罚强奸,我们只是在惩罚身体的暴力,而不是其他。这只不过是身体侵犯的一种:用拳头击打某人的连和把阴茎插到他人的……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差别。(强奸)不是性,而是必须受到惩罚的身体暴力,但却不需要把性的问题考虑在内。(146)”
关于涉及儿童的性行为的论点,这里就不提了。我个人对福柯这个观点是非常反对的。实际上,在福柯逝世多年后的今天,他涉嫌性侵儿童的新闻也才被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