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狼妈妈与小红帽女儿一辈子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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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子是老洋(我对佐野洋子老师的爱称)的亲妈,老洋的这个母亲可不简单,依我看老洋的抑郁症就拜她妈所赐,谁摊上这么一个能折腾的妈,真是上辈子倒了大霉。
《静子》这本书如果让我取书名,必须叫做《大灰狼妈妈与小红帽女儿一辈子的恩怨情仇》。以前总听老人们念叨:“孩子分两种,一种是来找父母报恩的,一种是来讨债的。”老洋这两种都不是,她是来受母亲孽待受气的。
静子老年患了严重的老年痴呆,老洋把母亲送到了一家养老院,老洋一生心直口快,敢说敢做,她觉得如果放弃自己的工作和社交全部来照顾母亲,她肯定会变得歇斯底里,说不定会对母亲做出类似虐待的事情来。无论采取什么样的照顾方式,在静子死的时候,她都会让自己心安理得,获得某种成就感,不留遗憾。老洋觉得自己是用钱抛弃了母亲。
小红帽女儿老洋从来没法从自己无法喜欢母亲的自责想法中解放出来。老洋从18岁到东京以后,依然每时每刻都在心里为自己在家里无法对母亲好一些而陷入深深自责。为了弥补心里上对母爱的缺失,老洋每天用漂亮的信纸给一个与她母亲相仿的老太太写信。养老院每个月需要花费30万日元以上,老洋无法爱母亲,只能用金钱来补偿。
在钱的问题上,静子老太太向来是非常清楚的,只是病了以后不再关心了。老太太没有想过是老洋花了钱她才能住进养老院,而是以为是免费的,老洋不仅感叹,自己这个母亲痴呆都比别人高级。
从来从来没有被母亲抱过
老洋的第一份幼年记忆是在北京,口袋胡同甲16号,静子回忆那段时光接近7年。每年老洋都和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就像双胞胎黏在一起,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老洋从来从来没有被母亲抱过。她隐约能感觉到母亲喜欢哥哥,而父亲喜欢她。
北京的生活是静子自豪的资本,老洋为母亲在向他人谈及那段日子时紧锁着嘴说话做作的样子感到羞耻。长大以后老洋几乎没和母亲真正对过话,因为她一直觉得对话毫无益处,而且她也不愿意与静子对话。
父亲在老洋19岁那年的一月一日去世,葬礼结束一周,静子就让老洋回学校。静子当时已经无法忍受与老洋生活在一起。
老洋记得母亲31岁的时候,就已经是5个孩子的妈妈了。哥哥9岁,老洋7岁,两个弟弟分别4岁、2岁,还有又一个没出生的妹妹。哥哥的去世,静子几近疯狂,母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虐待老洋的。哥哥死后,打水成了老洋一个人的活儿,老洋当年只有10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只有10岁,善于打水的瘦猴子。
哥哥画画出类拔萃,哥哥活着的时候,老洋从来没有想自己会画画,后来老洋画画获奖,静子没有一句夸奖的话,只是问:“如果你哥哥还活着的话,他会说什么呢?”母亲真的希望老洋替哥哥去死,可老洋在经历了人生路上多次被击倒以后,一想到哥哥软弱的性格,会一次次思念哥哥的时候想:“哥哥,你死了算对了,一旦活着,连死都办不到。”
老洋光着头钻进了母亲的被窝
静子77岁的时候被儿媳妇从自己家的房子赶了出来,80岁的时候开始痴呆。她把夭折的3个儿子和老洋父亲的牌位塞到了养老院小小的佛龛里,把脸上长着胡须微笑的父亲照片横着挂在了上面。
老洋用了半生时间认为母亲和女儿的关系应该是特别亲密的关系。一直到静子病情严重,完全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才化解。老洋奇怪:曾经虐待自己的母亲,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可爱的老太太,那个正常情况下粗暴而险恶的人消失去了哪里呢?哪个才是真实的母亲?曾经以为所谓痴呆是一种病,可是母亲明明在痴呆以后人格变得高尚了。
在养老院的床上,老洋拍着被子哄着母亲,唱起了童年的歌谣,突然她的眼泪一下子哭了出来,老洋哭着说:“我是一个坏孩子,对不起。”静子像是恢复了正常,安慰着自己的女儿:“我才应该说对不起,不怪你。”
老洋觉得她被用仇恨的麻绳,紧紧捆绑了几十年的绳子松开了,这个可怜的小红帽女儿,终于感觉自己能够轻松的呼吸空气,仿佛重生了一般。或许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在这个时候,老洋病了,乳腺癌,她接受了手术治疗。被剃光了头发的她,光着头钻进了母亲的被窝,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问:“这个男孩儿是谁啊?”母亲真的变得可爱了,就像小狗和小猫一样可爱。
看到此时,每一位读者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吧?真为老洋高兴。静子去世,老洋70岁,每天都感到很恐惧,不死恐惧死亡而是遗忘,但遗忘的速度却很快。
老洋不怕死,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一关灯,每天晚上母亲就会带着3个小孩出现在她的脚下。每到这样的时候她只感到宁静而亲切。
“我马上就来。”她对他们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