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芬芳的香气之后是硝烟的味道

在英语中， spice（香料）源于拉丁语中的species, 与special（特殊的）是同根词，可见香料一直是“特别之物”。

我们常说的香料包括孜然、桂皮、丁香、肉豆蔻、胡椒等，主要产自印度、东南亚一带。这些香料是如何背井离乡，走向世界的，其中各有一段跌宕起伏的历史故事。本书中主要讲述的是肉豆蔻的传播史。从环海远航到跨国贸易，欧洲人追逐香料的活动也是一个不断探索、接触新世界的过程。也是一个充满了或伟大或勇敢、或血腥或野蛮的行为和戏剧性的事件的过程，其根源在于人们对香料的疯狂渴求——对利润的无尽追逐。

肉豆蔻和胡椒、桂皮等调味品一样，都非欧洲本地所产，在当时被视为珍稀之物。其高昂的价值驱使欧洲人到处搜寻，麦哲伦在成为地理发现者之前就是香料的搜寻者。而哈德逊为了寻找到香料产地的新航线，葬身异乡。最早到亚洲的欧洲人也是为了香料而来的。曾经为伊丽莎白女王给中国皇帝送信的尼古拉斯·唐顿，也曾是一位搜寻香料的船长。特纳甚至直言不讳地说：香料，是欧洲人探索发现世界的催化剂。

这场对肉豆蔻追逐故事的主角是英国与荷兰。老牌的日不落帝国和海上马车夫在东南亚的碰撞、交锋构成了本书的主体。但作者并非从宏观的国家立场在讲述，而是大量利用了商人、船长和探险家等参与者的原始日志、日记和信件来展现这一过程，在这些身处其中者的笔下，这一段历史不再是教材上几个年份数字、地名条约，而是由无数细节组合成的动态画卷，立体鲜明地如全息投影般呈现于我们眼前。

书中有不少个性鲜明、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如哈德逊这样正直无私的探险家，他没有当时欧洲社会的偏见，对美洲印第安人保持友好态度。在美国传教士和克维尔德的记录中，哈德逊的到访甚至成为土著部落传说的一部分。为了迎接哈德逊而发生的醉酒故事一直到19世纪还在印第安人中流传。

还有身为船队指挥官却自负、懒惰又爱好戏剧的威廉·基林。他疯狂热爱着另一个威廉的戏剧，闲暇时间都用来组织船员们排演戏剧，并且在星光灿烂的非洲夜空下，为观众们表演。除此之外，他还热衷于捕鱼，打猎等等，在这些忙碌的闲暇娱乐之余，他抽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还有一些莫名戳中笑点的乌龙事件。比如在第二远航期间，英国指挥官米德尔顿在安汶岛遭遇了困境，他本与占据岛屿的葡萄牙人达成协议，但由于荷兰舰队的到来，局势发生了微妙地变化。这位英国指挥官对于与葡萄牙人联手，对抗荷兰人有些犹豫不决。但是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安汶岛上的战斗就结束了。葡萄牙人很快投降，唯一的阵亡者是他们的指挥官。因为指挥官的夫人毒死了他，她的解释是为了保全丈夫的荣誉和名声。这其中散发着浓郁的阴谋的味道啊！

班达

书中更有价值的部分，在于逐利者与土著居民交往的记录，这些亲历者的记录成为正史最好的注脚。即使在英国人视角的文本中，这段追逐香料的历史中，对当地土著部落的居民而言，除了极少数的友好接触，绝大多数都是蛮横的欺诈和掠夺，或是为争夺香料而进行的残忍的屠杀。

例如，在万丹港口，荷兰指挥官豪特曼只因香料价格的猛涨而炮轰了这座城市，虐杀当地居民；

在英国指挥官卡斯尔顿与荷兰舰队队长拉姆达成利益和谈后，卡斯尔顿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与艾岛居民的协议，撤走舰队并为荷兰人提供防御情报，任由荷兰人占领艾岛，镇压当地部落；

英国人的双手也并不干净。为了报复荷兰人，在英国人离开班达群岛时，他们拔除了成百上千的肉豆蔻苗，连同几吨重的土壤一起移植到了锡兰，对当地生态造成了严重破坏。

而新尼德兰第一任总督米纽伊特到达曼哈顿后，用仅仅价值60荷兰盾的一些小玩意从土著印第安人手里买下了8800万平方米的曼哈顿群岛。

这些日记和信件中还记录了当时的英国人对土著居民明显的偏见和敌意。书中记述着爪哇的英国人认为当地居民是土著蛮人。“有些爪哇女人会在夜里把老公的脑袋割下来卖给这些人，”斯科特记录道，“她们在我们房屋周围徘徊，如果我们不注意境界，她们肯定会试图割破我们的喉管，或者看下我们的头。”

对英国人或者荷兰人而言，这是一场为了高昂利益而进行的拉锯战，是关于英勇无畏的航海家和坚忍不拔的商人的故事；的对当地居民而言，这是一段家园被毁的血泪史。

需要注意的事，本书引述了大量史料来自于英国所记录的日记和信件，作者视角也是在同样的视角之下，其中有一些并非客观叙述，而是有倾向性的议论，因而阅读这本书，需要读者时刻保持警醒。

贸易交换，本身应该是一个既给予又接受的互利过程。但在这段肉豆蔻的交易历史中，更多的是单方面的财富掠夺。当肉豆蔻那馥郁、慵懒的芬芳随海风飘向欧洲时，随之而来的，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儿的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