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弗农：《远方的陌生人：英国是如何成为现代国家的》读书笔记

前言

主题是向现代性的转型。弗农认为与陌生人社会有关，权威、联盟、交易等旧模式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重塑。【1-2】英国是第一个经历这种转型并进入现代的国家，不过弗农认为，[如果想要“现代性”这个范畴仍有分析上的意义，就必须找到所有社会都会经历的那种特有的情境或过程，即便其形式可能多种多样。]【2】英国及其历史史衰落的时代背景【4-7】

第一章 什么是现代性？

马克思，资本主义生产方式；【14】波兰尼，意识形态对自由市场的虚构；恩格斯，城市化进程；【15】梅因、滕尼斯和韦伯，个人主义的兴起及其在现代法律、社会和政治组织体系中日益增强的重要性【16】传统与现代的分野。【16-7】对现代化的批评【17-9】现代性多元化的代价，“如果现代性已经广泛到能以多重形式存在于历史的任一时刻的任何角落，那么就很难界定这个术语是否适用于学术分析了。”【19】英国是如何成为现代国家的？弗农的答案是：（1）英国的持续性发展和人口不断增长的流动性，包括其不断扩张的帝国领土，创造了一个新的陌生人社会；【20-1】（2）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组织形式的发展开启了新的挑战，此前它们主要（即便不是仅仅）依赖于本地和个人关系。日趋抽象且官僚化的体制被用于解决支配（通常是远距离外的）陌生人、与之交易或共同生活的问题；（3）这个抽象化的过程在本质上是辩证的，抽象和疏离的新体制也使人民重新将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与地方及个人关系结合在一起。【21】澄清并非说英国人是第一个与陌生人共居或交易的群体，齐美尔陌生人的三个角色，弗农认为“陌生人”并非独特的、超越历史的形象，也不认为他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相反，人口迅速且持续增长，其在现代世界跨越更远距离的流动能力也不断增加，一个陌生人社会是由此建立起来的。【21】英国跳出马尔萨斯陷阱，人口增长既迅速又持续【22】以及不断城市化的形态，首个“城市主要型社会”【23】最后是人口在远距离上不断增加的流动性【27】陌生人社会带来的问题【28-9】抽象化的不同体制应运而生，同时它们也带来了全新的挑战，又激发了对抽象体制的“再植入”【29】[抽象化和“再植入”的辩证法并不是简单的变化与延续，转换与抵制；此二者是同时发生且相互缔造的]【30】弗农希望通过个案研究揭示社会、经济和政治领域被重构和再定义的过程。【30】关键论点：英国18世纪进入现代并非光荣革命、工业革命或启蒙运动导致，而是陌生人社会的诞生，以及社会、经济和政治关系的抽象化发展。【30-1】

第二章 陌生人社会

斯密《道德情操论》中陌生人的论述。旧世界围绕亲密的地方及个人关系构建，陌生人在彼此的交往中发展出熟人社会无法提供的律例、约束和道德规范【35】涂尔干、齐美尔、滕尼斯和韦伯都认为在陌生人社会中生活是现代境况的决定性特征。【36】不过弗农是快速且持续的人口增长、人口在（更广范围内）不断增加的流动性以及城市形式在19世纪中叶创造了陌生人社会（而非商业关系的新类型或工业化进程）【36】重建私人领域特别是家庭生活的转型，核心家庭取代了基于亲属关系网络的大型家族【67】核心家庭的情感关系依赖于新的分工劳动和隐私管理，两者都在陌生人社会为核心家庭建立起一道屏障：（1）家庭的所在地开始与工作场所相隔很远。家庭原本是工作的场地，18世纪末彼此独立的居住、商业和工业区逐渐在不断扩张的城市地区成型，通勤也慢慢诞生，这既是一个文化进程，也是一个经济进程，最重要的是把妇孺从男性的工作世界中抽离，【68】理想型家庭培养出一种远离陌生人的新隐私，把陌生人挡在门外的屏障。【69】（2）家庭生活的情感机智也在私人空间内发生改变。妇女和儿童不再被视为家庭经济的贡献者，因此他们成了重建的情感投资的对象，这些情感投资主要指向一系列新的家庭仪式，如家庭聚餐、睡前故事、假日和生日庆祝，这些活动都是以家庭成员在空间上的分离和距离为基础的。子女与父母分房睡，寄宿制学校的创建。【69】随着邮政改善，家族沟通被贺卡和礼物交换商业化，后者能拉进远亲间的关系，使之再度回归家族生活的步调。通过书信聚拢家族对终年漂泊且时常面临分离的帝国家庭尤为重要，殖民地官员。【70】亲密关系的重塑，征婚广告和个人栏目【70】（3）自我日益增长的表演本性可能也是对充斥着陌生人的社会之匿名性的一种回应。这并非暗示个人视为独立自治的自我的现代概念是陌生人社会的产物。【71】与现代生活的匿名性密切相关的新文化是“表演”的文化，逐渐介入了人们的自我塑造和自我表现。【72】现代社会环境可能创造出了一个充满匿名性和疏离的陌生人社会，但也催生了亲密关系、情感和自我认知的新形式，使个人关系仍处于社会生活的中心。【73】

第三章 统治陌生人

政府机器。人口普查，量化【79】注册总署负责施行1841年人口普查时，人口被个体化了，即每个家庭成员的姓名和信息都必须由普查员上报。【81】家庭为单位还是个体化了？历史中国的人口普查如何呢？帝国人口普查的愿景，大英帝国的所有属地都能被视为一个单一政体的一部分。【83】税收制度【85-88】保险制度【89】文官制度【90-4】军事制度【94-7】通信系统【98-100】治理一个由陌生人组成的社会以及一个不断扩张的帝国政体可能催生一个新的政府机器，其统治形式逐渐向抽象和不具人格的特质过渡，但这些统治形式反过来也常常会导致另一些新的权力形式的出现，即极具号召力且高度个人化的权力形式。弗农称为“领袖之国”。【100】在他看来，从18世纪起，英国的官僚组织、抽象化的技术、物质基础建设的新形式都得到了发展，这使得权力和权威拥有了不具人格的样态，也使二者以很多新途径在更远的距离上不断扩张，至19世纪中叶诸创新催生了一个全新的现代的国家类型，既能支配一个陌生人社会，也能建立一个帝国政体。【108】

第四章 与陌生人结盟

代议制的想象，[英国历史的一个奠基性的想象是认为英国创造了现代世界，因为是英国最先发展出了一个代议政治的体系和一个文明的社会，后者的公共辩论文化使得国家利维坦受到制约。]【111】在弗农看来，关于英国是否或多或少民主化的辩论似乎并不能成为鉴定英国政治何时成为现代政治的方法。他强调的还是陌生人社会，[大众政治也不再能单靠熟悉的地方和个人网络就组织起来。现代社会以抽象化的新形式重组。印刷文化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使陌生人将他们自身想象为一个基于认同感而非地理分区的共同体。投票的行为也发生了改变：选民资格不再由地方传统决定，二是参照全国统一的标准和程序。但在文明社会中，地方和个人形式从未完全消失，反而被那些不信任当下愈加抽象的政治运作模式之人积极地推动着。]【112】伦敦的咖啡屋、俱乐部和民办社团等增长，【113】跳出地方和地区需要正规的组织性结构而不仅仅是个人人脉或关系，【114】结社文化的传播和正规化【115】政治运动的变革【117-8】官僚代议制机构不可或缺。【118】不断正规化的国家性组织能够连接和动员远方的陌生人，结社文化和政治文化的重构正是围绕这样的组织展开的，这种重构归功于对抽象理念的印刷以及印刷品的广泛传播。【122】民意调查的出现【126】代表陌生人，如何实现？选举制度的发展【128以下】弗农希望呈现的并非自由英勇的改革者的历史，也非意识形态斗争的历史，而是结盟和代表的政治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被重构，最终在陌生人社会和不断扩张的帝国政体中运作的。这不是因果论，在他看来，看来，重组英国文明社会及选举制度的抽象的、官僚的新模式并非仅仅源于英国不断增长的人口和扩大的帝国规模，这些条件不仅为18世纪以前主要围绕地方和个人关系展开的结盟和代表活动带来了新的挑战，还赋予了远方的陌生人以新的限制和可能性——关于他们会被如何想象、如何组织，作为政治主体会被如何代表等等。【139】

第五章 陌生人经济

英国现代性常与工业革命相联系。但在弗农等人看来，社会组织的变化模式预示着经济的转型（即工业资本主义）的到来。亚当·斯密错了，并非商业活动的增加创造了陌生人社会，而是陌生人社会重构了经济生活中的行为。长期以来，经济生活是围绕地方市场与熟人社会展开的，随着逐渐分散、城市化的人口持续且迅速增长带来的新挑战，[为了促成陌生人之间跨越远距离的教义，市场信息通过印刷品，从任何地方被提取并抽象化。此外，通过印刷，交易的各种形式——不论是公司的法律地位、货币的使用，还是度量衡单位——都被标准化了，因而信任关系的重心由与谁做生意让渡给了如何做生意。正如这些过程改变了经济生活的行为模式，它们也使市场成了名为“经济”的单一实体的一部分。所谓“经济”，具有系统性的特质，可在不同的国家和国际空间中规划。]【144】他进一步指出，个人关系仍然对市场有重要影响，在劳方与资方市场体现得最为明显。小规模手工生产往往与专制型的工厂并存，信贷与资本投资仍然依赖于个人人脉、声誉和关系。这并不仅仅是过去时代的残留，为了应对经济生活的匿名性与抽象性，交易关系被重新个人化了，经济生活的新样式即工业资本主义，它以更“传统”的样式呈现。【144-5】从个人和地方中“提取”市场，印刷文化通过市场信息和商业实践从个人和地方处提取、抽象化；英国政府则开辟出一方平坦的、统一的，同质的国家（以及之后的帝国）空间，促进了陌生人之间的经济交易。【157】他反对把19世纪末20世纪初经济生活看作陌生人之间不具人格的教义，以及将经济理解为一个抽象、同质的领域，而是指出经济关系被印刷文化和新的标准化形式所抽象的过程是循序渐进且不均匀的，且试图将经济重新植入地方和个人的信息与联系中，强调股市中以个人和地方网络为中心不断加速的国内外资本流动的结构；与陌生人经济中现金关系并列的信贷关系的重新定位和构建；新的纺织业工厂中高度个人化的“家长式”管理风格的出现【169-170】

结论

定义现代性的特征及挑战或起源似乎是不可能的【177】现代性又不可或缺，历史学家的工作，本书的目的是重新赋予现代性作为一个分析性范畴的作用和意义。【178】以英国为例，“英国成为现代国家靠的并不是那些强势的新教徒、1688年的光荣革命、启蒙运动或工业革命。相反，是因为持续快速增长的人口不断向城区集中，且在国内外范围内的长距离移动能力不断增强，一个全新的、独特的由陌生人组成的现代社会才由此产生。社会、政治和经济生活的组织长久以来主要（虽然不仅）是围绕地方和个人关系展开的，因此在陌生人群中的生活为其带来了各种前所未有的挑战。尽管社交、权威、联盟和交易的各种样式曾经主要是依赖于在特定地点的面对面交流的，但这些旧有的模式在人口不断增长的规模、匿名性和流动性中渐渐式微了。一系列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全新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随之产生，因此新兴的民族国家以及受到不同动机驱策的人民渐渐开始采用一些抽象化的体系，以此来理解这些问题和变化，他们重建了社会、政体和经济，从而在这样一个陌生人社会里，以及大英帝国的广阔疆域内继续运作和【178】生存。由于这些新的抽象思维和组织体系不受空间的限制，可以传达到帝国的各个角落，因此它们以统一的、不具人格的方式管理着远方的陌生人。然而，由于这些体系并不总是有效，或者即便它们有效，很多人也对其不抱信任或有意疏离，因此它们也催生了让经济、社会和政治关系重返个人和地方形式的新鲜尝试。抽象化的这种辩证法，以及地方与个人关系的重建，就是我们现代人应对这个陌生人社会带来的无数挑战的方法。”【179】重申，抽象的和不具人格的组织体系并非现代世界独有，独有的是这些现象前所未有的发展规模。【179】英国是第一个成为现代国家的，但并非帝国为英国的现代时期引航。“现代性理论的误区是希望找到能够解释大转型的唯一源头或缘由，但我有意回避了对这个问题的因果论解释，我关注的不是英国为何会成为现代国家，相反，我关注的是英国是如何成额外现代国家的。”强调“现代性的条件并不仅仅是陌生人社会的出现，更是能够整合和管理现代性的抽象化和再植入的技术。”【181】为全球现代性写一部历史，有多样化的成因和单一的境况。【184】